第528章 黎枯
这日,段融正在深谷内的洞府内,盘膝修炼。
忽然,整个洞府,一阵震颤抖动,头顶的小石子,扑簌簌地往下掉落……
段融的身子被震得微微晃动,他还以为是这长留山深处,突发了地震。
而就在这时,洞外却传来一声声的闷雷炸响……
段融已经身如鬼魅,穿过不住抖落的石屑细雨,蹿出了洞府。
段融一出洞外,便抬眸而望向山谷虚空,目中一片惊愕!
只见四方高耸崖壁处的虚空中,有两个身影,正缓缓而落。
那是一位苍髯白发的老者,和一位瘦削苍白的少年。
虚空之上,有数十只,近乎透明状的大鸟虚影,展翅盘旋,那大鸟虚影尾翼飞过处,残留着一抹抹淡淡的稀薄雾气……
不知为何,那稀薄雾气,让段融想起了枯木林中,那种弥漫的薄雾……
吕荫麟幽居的这处深谷,整个深谷都被符阵笼罩,四方崖壁的虚空,自然也不例外。
但此时,那一老一少两人,似乎是在硬闯这座符阵!
虚空之上,那数十只的近乎透明状的大鸟虚影,正在向这两人展开攻击,盘旋飞舞,撞向从缓缓落下深谷的两名不速之客。
那苍髯白发的老者,发须衣袍无风自动,周身无数紫色电芒围绕,将他自身和那瘦削苍白的少年,都护在了紫色电网的中央。
每当一头近乎透明状的大鸟虚影撞来,那围绕在苍髯白发的老者周身的紫色电网中,就会陡然飞出一道宛如凝实的紫色雷电,劈在那大鸟虚影之上。
这时,便有一声闷雷炸响!
那大鸟虚影一声清吟悲鸣,便化为一团雾气。
此于同时,整个深谷便一阵轻颤。
吕荫麟站在深谷中,脸色铁青地看着那两个人影,从虚空落下。
又一只大鸟虚影化为雾气后,吕荫麟忽然袖袍一拂,只见有一物什从他袖袍里飞出。
那竟是一支五彩斑斓的翎羽!
那支翎羽,甫一飞出,便羽翼轻抖,陡然消失,再次出现,已盘旋在高空中央,滴溜溜地转动不已……
随其转动,霞光如水波涌出……
淡淡的霞光便在虚空中浮动,原本盘旋在虚空中的数十只近乎透明状的大鸟虚影,此时全都身披霞光,发出一阵阵玉碎般的叫声,向那周身紫色电芒围绕的苍髯老者撞去!
那老者面色凝重,眼见那霞光浮动的大鸟虚影,声势骇人,便立马叫道:“吕兄,且停手!老夫是来拜会,不是来斗法的。”
吕荫麟站在谷内,道:“黎枯!有正门你不走,偏要硬闯法阵!哪有你这么个拜会法?!”
吕荫麟显然没有收手的意思,一头接着一头身披霞光的大鸟虚影,向半空中的两人撞去。
紫色电网中,宛如凝实的一道道手指粗细的紫色雷电,不断闪出。
但那些大鸟虚影,已经越冲越近,眼看就要近身。
站在苍髯老者身后的那瘦削苍白的少年,眼眸中闪过一抹恐惧,就在这时,只见一头身披霞光的大鸟虚影,一头撞在那他附近交织闪烁着的紫色电网上。
“滋啦!”
大鸟虚影化为一阵青烟,但那紫色电网竟然烂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来。
而另一头大鸟虚影再次撞来!
苍髯老者眼见周身的紫色电网,已经护不住他们多久,崩溃只在顷刻间,便一把搂住那瘦削苍白的少年,周身气息鼓荡,在紫色电网崩溃前,化为一道黑芒,砸进了深谷里!
苍髯老者砸入深谷,一阵烟尘扬起,一道身披霞光的大鸟虚影,从高空而下,向那烟尘扬起处撞去!
而那团烟尘中,那苍髯老者周身已无紫色电网护体。
眼见大鸟虚影近身,忽然一阵烟尘中,那苍髯老者的头顶上,陡然浮现出一个婴孩的轮廓。
看到烟尘中,那苍髯老者头顶浮现的模糊婴孩轮廓之时,段融的眼眸不由一动。
其实,他已经料到,这老者乃是元婴境的修士。但看到元婴模糊浮现,他还是心头战栗。
虽然烟尘弥漫,完全看不清楚实相……
那元婴甫一出现,便双目陡然圆睁,抬头冲那只从高空冲下,身披霞光的大鸟虚影,小口一张,那元婴口中发出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来。
“哤!”
那古怪音节一出,大鸟虚影瞬间化为乌有,连青烟都未冒出。
吕荫麟右手一招,在高空盘旋着的那支五彩斑斓的翎羽,便一阵清吟,抖动入手。
而这时,那苍髯老者终于带着那瘦削苍白的少年,走出了那片飞扬的烟尘。
那苍髯老者看着吕荫麟道:“吕荫麟!刚一照面,非把老夫搞得这般狼狈,连种子字都逼出来了!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听到那老者说到种子字,段融的目色一凝。方才那烟尘中,元婴浮现的瞬间,便发出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古怪音节。“难道那就是种子字?”
段融一时间,思虑浮动。
吕荫麟冷哼一声,道:“老夫倒是有待客之道。黎枯,你总要有个客的样子,老夫才好招待!”
“这么说,倒还是我的不是了?”黎枯弹了弹道袍上的灰尘,忽然笑了一下,看着吕荫麟,说道。
吕荫麟瞪了黎枯一眼,道:“一百多年没见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怎么好话,到你嘴里就变味了呢。”黎枯笑道:“一百多年前,咱俩在西域的莫贺延碛,也曾并肩作战呢!吕荫麟你见了老夫,怎么总板着脸?这是一点旧情不念啊!”
吕荫麟冷道:“你还有脸说,在那莫贺延碛,要不是你拖累,老夫也不至于受伤。”
“小家子气了不是?一点小事,念叨一百多年?”黎枯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古松下的石桌,只见石桌上乃是石刻的棋盘,盘上残局井然。
黎枯桀桀笑道:“还研究残局呢?来,吕荫麟!老子今天兴致不错,陪你下一局!”
吕荫麟道:“就你那臭棋篓子,老夫不稀罕跟你下!”
黎枯道:“别那么傲嘛!谁输谁赢不一定呢!来吧!”
黎枯说着,竟兀自坐在那石桌前。
吕荫麟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待见黎枯,但此时也冷着脸走了过去,坐在了黎枯的对面。
这黎枯,乃是天衍宗的老祖,元婴境的修士,亦是此界最顶尖的存在之一。
九州大宗,也就那么几位大能。在此界最深邃的秘辛上,他们常有一些来往。
黎枯此次为何而来,两人都心知肚明,他既然已经坐在了石桌前,吕荫麟就也要坐过去。
说到底,两人都是元婴境的老怪,也都是一方宗门的老祖,他们之间的交易,必须是平等的交易。
黎枯闯山而来,吕荫麟必须让他狼狈落谷,这是不让!
黎枯已经坐在了石桌前,他就也必须要坐过去,这是不欺!
黎枯见吕荫麟落座,便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瘦削苍白的少年,冷道:“我和吕前辈有要事淡,你且自己在谷中呆着,不要生事!”
“是!老祖!”那瘦削苍白的少年闻言,抱拳一礼后,便往稍远的地方避开了。
就在那少年避开后,黎枯和吕荫麟在那株古松下,一边执子落盘,一边说话,但段融他们已经听不到声音传来了。
段融站在那里,看了看古松下的两位老者。而那瘦削苍白的少年,则站在一崖壁前,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段融睨了山谷对面的吕青竹一眼,缓步走了过去,问道:“吕姑娘,那人好像是天衍宗的老祖吧?”
吕荫麟之前叫了那苍髯老者好几声黎枯,两人自是都听到了。
天衍宗,占据幽州之地,和青州接壤。他们的宗门老祖,名讳黎枯,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那老者乃是元婴境的修士,更加佐证了他的身份。
此界的元婴境修士,原本就是十数之内,一共也没几个啊!
吕青竹闻言,一点反应都没有。但段融还是从她那感受到了赞同的意思。
吕青竹孤冷寡言,没反应,就表示她基本赞同。
段融继续问道:“那个跟着天衍宗的老祖来的少年是谁?”
吕青竹瞄了一眼那边崖壁前,一副生人勿进模样的少年,冷道:“我怎么知道?!”
吕青竹说完,便转身进自己的洞府而去。
段融又在那站了一会儿,但他既听不到吕荫麟和黎枯的谈话,也不想贸然去和那一副生人勿进脸色的少年攀谈,便也回到自己洞府内,继续修炼去了。
古松下,黎枯捏着一枚黑子,在手中摩挲着,一时不知如何落下。
吕荫麟说得不错,他的确是臭棋篓子,对于弈棋之道,并不擅长。
黎枯捏着棋子,忽然抬头,道:“吕荫麟啊,老夫有些口渴了!”
吕荫麟瞪了他一眼,道:“闲人屎尿多!”
虽如此说,吕荫麟还是眉头一蹙,只见一方水壶和两只竹筒杯,便从他的洞府深处飞了出来,悬浮在两人的身前。
吕荫麟提壶给黎枯身侧悬浮的竹筒内,倒了一杯清水。
黎枯这时,终于将手中的黑子,落在了棋盘里,然后他端起身侧的竹筒,瞄了一眼,脸上闪过嫌弃的神色。“老夫也是堂堂的一方之主,来你这谷里,连口茶也没有吗?”
吕荫麟道:“我从不喝茶,只喝清水。”
黎枯端起竹筒,呷了一口,咂摸着嘴。“真是寡淡!连茶也不喝?吕荫麟啊,不说我说你,你是一点也不懂享受啊!”
吕荫麟淡笑了一下,道:“在老夫看来,喝清水才是享受。”
黎枯看了吕荫麟一眼,道:“你倒是六根清净!?”
吕荫麟闻言不语,将一颗白子轻轻落在了棋盘上。
黎枯一边观看棋局,一边说道:“两个月前,据传,神意门的庄太儒,结出了元婴。这事你听说了吗?”
吕荫麟道:“听说了。就是不知真假,我正派人在查呢。也许是神意门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黎枯面色无动,道:“是真的。我那边有人查出来了。”
吕荫麟抬头,饶有深意地看了黎枯一眼。他知道黎枯不会在这事上开玩笑。
也是,要不是真的,黎枯也没必要,到他这深谷来走这一遭了。
“那神意门,可就有两个元婴境坐镇咯!”吕荫麟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他知道,这十多年来,天衍宗和神意门的争端更多,神意门的庄太儒陡然成就了元婴境,显然黎枯的压力很大。
黎枯却是说道:“九州大陆的元婴修士,原本就在十数之内。这忽然多了一位出来,这天下的局势,只怕又有一变!”
黎枯不谈自家,只谈天下局势。
吕荫麟淡淡一笑,道:“天下有变,不知黎兄有何打算?”
黎枯抬手指了指吕荫麟,又指了指自己,道:“我天衍宗的幽州与你太一门的青州,都与神意门的冀州之地接壤。神意门这忽然多了一位元婴境的修士,他若欲征伐,你我可就是首当其冲啊!”
吕荫麟道:“青阳门也有两位元婴境的修士,而且奉行千年的宗门均衡策,神意门若欲扩张,青阳门的那两位必定会设法制衡。”
黎枯道:“远水解不可近渴啊!吕荫麟不瞒你说,我此次来,是带着结盟的诚意的。只有你我两宗结盟,才能抵御住神意门的第一波攻伐扩张。这样一来,在青阳门调停制衡前,我们也不至于损失太多。要不然,一但被神意门吃到嘴里的肥肉,要想让他吐出来,可没那么容易啊!”
吕荫麟脸上无甚表情,但却心思起伏。
他要的就是黎枯先将结盟的话讲出来。
黎枯也看出了吕荫麟的心思,但他也没藏着掖着,还是直接点破。因为这十多年下来,天衍宗的确和神意门积累了不少的宿怨,他比吕荫麟更需要这场结盟。
吕荫麟呷了一口水,道:“兹事体大!”
黎枯道:“吕荫麟我知你的算盘。不过我告诉你,神意门的第一波攻伐,未必就从我天衍宗下手?!
“哦,怎么说?”吕荫麟闻言,露出了不置可否的脸色。
黎枯道:“是宿怨重要,还是资源利益重要?别忘了!你青州和冀州接壤的那几块地,可肥得很呢!”
吕荫麟的脸色抽动了一下,黎枯说得什么他自然明白。
黎枯道:“吕荫麟,都是千年的狐狸,何必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结盟不结盟?你说句痛快话!”
吕荫麟嘿嘿一笑道:“黎枯啊,你还是这么心急。神意门来势汹汹,结盟自然是要结的。不过,我也就是点个头而已。这结盟的具体条约,你们还得跟楚秋山去谈。”
黎枯心头暗骂了一声老狐狸,不过还是笑道:“你点头就行。咱俩说好,他们也好安心去谈不是?”
吕荫麟笑了一下,落下白子,道:“黎枯,这棋你输了。我就说你臭棋篓子吧。”
黎枯看了看那棋局,果然大势已去,叹气道:“棋输了无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