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军政分工,国家乏財
  第295章 军政分工,国家乏財
  夷陵城破已过八日。
  夷陵城外码头,一支粮船队伍自大江上游而来,次第停泊。
  早已至此等候的役夫、辅卒將船上一袋袋粮食搬下。
  旗舰大船上,一眾官吏登陆。
  这些吏员下船后並未直接离去,而是恭恭敬敬候在码头,不多时,一名素衣儒服,身材中等,三十七八岁上下的壮年男子在一眾官吏的簇拥下踏上码头。
  这壮年男子,自然便是前些时日在巫县、秭归重整秩序的相府行军长史费禕了。
  不过,在长安相府你叫我长史我不挑你的理儿,出了长安相府,你叫我什么?
  那是『关中军副总司令』兼『关中军后勤大都督』!
  再兼上克復关中后领侍中之职,妥妥就是两汉文人一生追求的顶峰『出將入相』了。
  虽然费禕统筹后方处理政务的能力不如蒋琬,甚至不如丞相第一任行军长史杨仪,但为人和善有礼,人缘十分不错。
  加上他粗兼文武,非是不知兵之人,於是便成了行军儒臣与武將间的黏合剂。
  如果不是费禕调和,上任相府行军长史杨仪跟斜眼看人的魏延能打出狗脑子来。
  大汉现在的制度还很古老,臣子间的文武分流不甚清晰,那些行伍出身不没有文化的武將也就罢了,绝大多数儒臣都追求一个出將入相,但自相府全权统摄军国政事以后,大汉便有了以文驭武的苗头。
  这是一种先进的制度。
  至少比唐时掌军、政、財权於一身的节度使,以及魏博牙兵选举制先进得多。
  毕竟別人不知道,刘禪还能不知道吗?这是枪领导国,还是国领导枪的问题,那位带头推翻了封建帝制的国父就在这一点上吃了大亏,令得多少白匪成了军阀?
  丞相本是儒臣,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不在为將,而在为帅,在治兵,也清楚像费禕这样的参军,能力在统筹全局,不在指挥兵將衝锋陷阵。
  於是在丞相设参军之职以后,所有大规模军事行动,领参军之职者及负责具体统兵事务的將军,都要聚在一起集体进行討论。
  或者说爭论。
  北伐走褒斜道还是西汉水?
  子午谷分兵还是主力尽聚陇右?
  司马懿退守长安后,是继续往夺长安,还是在五丈原、陈仓断陇,先尽夺陇右?
  还有夺下长安后,是尝试举胜势强拔潼关,还是分兵去拿嶢关,进兵商洛,再与曹魏对峙潼关?
  每一次爭论,参与中军议事之人都爭得恨不得打出对方脑子来,可刘禪与丞相一旦拍板,那么就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而这样的爭论在下一次军议还会继续。
  刘禪已经借著魏延与杨仪军中之爭立了规矩,军议是就事论事,不得掺杂个人私怨。
  至少不能明目张胆掺杂个人私怨,为了反对而反对。
  这一点,魏延与杨仪在打长安的时候就执行得不错,再没明爭。
  按刘禪前卫的说法,这叫作集体决策,保留意见,坚定执行,也叫作民主集中制。
  之所以有『集中』二字,便是因为军事行动的最后拍板权只在领军的大督及朝廷指定的一名大將、一名参军之间。
  当然了,这是大兵团作战。
  別部小军团作战的时候呢?
  当负责具体统兵作战的宿將,与负责参谋及沟通军团上下的参军之间发生分歧爭议,听谁的?
  就像街亭之战的时候,王平等將校再三向参军马謖建言,说万万不能弃城上山,这时候该听谁的?
  原来是听参军的。
  毕竟参军之职之所以设下,便是为了防止军阀出现,让代表了朝廷与相府意志的参军来领导军队。
  这是制度化问题,必须让国家军队依靠制度运转,而不是依靠某个名將、悍將运转。
  而一旦把决策权交回到將军手上,那就回到原来的老路子上了,是制度的退化。
  但在马謖街亭之败后,让参军来决策还是让將军来决策,赫然在军中產生了极大的爭议与分歧。
  国家儒臣自然坚持让参军决策。
  而军队自然力爭將军决策,不能让未必知兵的参军来指挥將军们执行具体的作战任务,再重蹈一次马謖街亭覆辙。
  而如此爭议分歧,在刘禪与丞相充分地交流过后,在岁首建元改年时终止了。
  天子与相府联合颁布正式詔令。
  將原本的『参军有停止將令执行之权』,
  改为『在有爭执的情况下,迫在眉睫的战役决策由將军决定,战略及人心思想问题由参军决定,且作下决定后要立即向上匯报说明,也要召开军议让军司马以上尽皆知悉』。
  按刘禪的说法,这是充分尊重军事规律,充分赋予军事將领临机决断之权,也是参军、宿將集体领导下的军政分工负责制。
  所以说,像刘禪这样的不知兵之人在前线领军作战,做好战略及政工工作就行,將军们在战场上把仗打贏了,功劳、威望自己就来了。
  自从去年步騭、诸葛瑾在西城败军被擒以来,民间甚至什么大汉天子武功盖世都出来了。
  刘禪表面上虽然不以为意,淡然置之,背地里已经开始臆想自己死后要用什么諡號,在后世的口碑能不能追得上秦皇高祖汉武世祖了。
  哼哼,真让大汉在他手下三兴,就是世祖刘秀他也不放在眼里,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自己现在妥妥的爽文男主,又有丞相在,真一统天下还能比不上刘秀?
  就譬如参军这个职位,该如何进行系统化?
  就连丞相如此大才都要慢慢摸索,而看了不少杂书的刘禪却知道,须得设置总参谋部。
  总参谋部职能还得细分。
  诸如作战参谋,情报参谋,军需参谋,军务参谋等等。
  非止如此,总参谋部还得在各军各校间成立对应的直管下属参谋部。
  作战总参谋与某军作战一级参谋对接,某军一级作战参谋,则与某校二级作战参谋对接。
  毕竟参军围在將校身边,只是加强了將校的大脑,而大脑再如何灵活縝密,躯干四肢不能及时接受处理命令,也就是个半身不遂。
  只是,眼下確实没有这么多可堪任事的参军就是了,但这个…刘禪也有办法啊。
  成立军校突击学习不就是了?前线將军可以成为参军,参军同样可以成为將军。
  这段时间,关中无战事,丞相已经在长安著手做这件事情了,刘禪这天子自然是军校的名义校长,丞相暂时负责具体事务。
  这是前所未有,后未必有的史无前例的大事件!
  因为治兵、用兵之法,以及所谓兵家谋略,自古以来就是將门豪族发家保族的命根子。
  试问哪个愿意拿出来分享?
  现在,长安军校不但教授军校学子如何执行具体的军务,如何制定具体的计划。
  丞相、费禕、邓芝、宗预…甚至暴脾气的魏延,甚至不识字的王平,都不时在閒暇或回京述职之日,到军校客串一番讲师。
  通过復盘他们打过的一场场或成功或失败的战役,给军校生们分析贏在哪里,输在哪里,到底要如何才能贏得更加彻底?又到底如何才能反败为胜?
  那位极受丞相喜爱,跟在丞相身边歷练的天水姜伯约,如今便是长安军校第一届军校生里的佼佼者。
  在长安给姜维授过几节兵法课,最后当眾感嘆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教授姜维的费禕,此刻见著夷陵城外军民面貌,不由喜由心生,对天子抚军安民之法感嘆非常。
  夷陵城外,数百上千將士拿著自己缴获的兵甲钱粮,在官方设立的军市进行颇为公平的贸易交换。
  兵甲换成粮食、盐巴、直百钱。
  钱粮或直接往家里寄,又或是到锦官换成丝绸布帛。
  至於丝绸布帛作什么?一是托乡党袍泽寄回家中,第二,便是拿到蹴鞠场进行博採娱乐了。
  虽说江陵方向的吴军动向仍需警惕,但东征以来战无不克,再加上这场绝大多数人都意想不到的夷陵大胜带来的士气高涨,汉军將士举措间多了许多从容与放鬆。
  带伤休养及没有防务的將士,眼下便在夷陵城外进行蹴鞠、比武、樗蒲等种种娱乐活动,博採兼之。
  因坚壁清野而被驱赶到夷陵城的百姓也各回各家,趁著春耕的时候还没完全过去,赶忙收拾东西各自回家整理田地。
  或是重新翻地、发苗,又或直接往地里补种大豆等杂粮。
  楚越之地,饭稻羹鱼。
  稻子的发苗一般要二十日左右,待发了苗才能移到大田,事实上此刻发苗再种已有些误了农时,產量会有所下降,但不种稻子的话,秋天就要挨饿,其他杂粮如大豆,產量要比稻穀低上许多。
  但好处是杂粮时时可种,一般过了农时却又受灾,百姓便会补种上一茬大豆等杂粮。
  而眼下,夷陵及周边二十余里內的百姓因朱然坚壁清野之事,家中口粮、种粮全部被吴人抢掠一空,屯至夷陵城內粮仓。
  好在大汉夺城著实迅速,朱然弃城而逃又著实仓皇,根本来不及烧仓这些粮仓便被汉军接管。
  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这坚壁清野的恶事是朱然做下的,这些粮食是我攻城夺下的,是我三军將士的缴获,你愚民黔首想让我吐出去,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谁教这是大汉王师?
  谁教刘禪这天子亲征?
  莫说是刘禪亲征,赵云、陈到这两名都督行事本就仁义,又隨从先帝身周数十载,行事之间,早就有了先帝的影子。
  刘禪刚刚犹豫著开口,说自己打算给夷陵百姓每人发放一石口粮,一石种粮,话还没说完,赵云便已表示了极大的肯定。
  事实上,一石口粮著实不多。
  每天煮碗稀粥,饿成皮包骨,大概便能撑到秋收了。
  所以说,肯定是不够的。
  但你让刘禪直接把夷陵城中的所有粮食全部分给夷陵百姓,又著实有些过於仁义了。
  大汉真的缺粮。
  去年秋收之时,为了东征之事,蒋琬这个留府长史当了回恶人,对蜀地富庶郡县的百姓提前征了一年的粮税,闹得蜀地不少百姓怨声载道。
  倘若不是汉军伐魏討吴连番克捷,大汉对基层的统治力得到了极大的加强,恐怕这一年的粮税是征不出来的。
  当然了,作为补偿,今年秋收至明年秋收,对这部分被强征了一年粮税的百姓,接下来两年,每年只徵收三成税赋。
  相当於三年交了2.6份税,
  但纵使如此,大汉仍然缺粮。
  即使是连连胜仗之下,对征战有功將士的赏赐,以及对死伤將士的抚恤,都要有个说法。
  费禕此来,其中一个目的,便是欲与天子当面商討一下,这份赏赐与抚恤的钱粮,究竟该自何处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