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武陵之变
  第296章 武陵之变
  夷陵官寺。
  一身玄色戎服的刘禪,过午后例行挽弓射箭一壶,闻费禕已至,遂身至大门相迎。
  “见过陛下。”费禕就在阶下对著天子行一大礼。
  “费侍中一路南来,舟车劳顿,片刻不停为大汉稳固巫县、秭归二地秩序,著实辛苦。”刘禪笑著抬手虚扶一下。
  “为国家谋事,为陛下分忧,此臣之职分也,何辛苦之有?倒是陛下为大汉兴復之业北战南征,片刻停歇也无,直教臣等汗顏。”
  刘禪摇摇头,道:“势之所趋,停歇不可,且与丞相、诸卿相比,朕事少日閒,又春秋鼎盛之年,实不觉累,劳费侍中关心。”
  费禕抬头,忽而一异,这位陛下一身玄色戎服下,肩背比半年前竟又宽厚几分,更添几分阳刚之气,倘若不知,怕以为这真是一年轻將军,当即由衷而赞:
  “半年未得见陛下天顏,陛下比在长安之时更雄壮英武几分,先帝少壮之时鞍马征战不过如此,真国家社稷之福也。”
  刘禪闻此朗笑几声:“江水鱼肥,养人故也。”
  言罢,便与费禕一前一后向官寺正堂行去,然而行不数步,诸葛乔忽在后面诧异出声:
  “费长史腿脚怎么了?”
  刘禪闻此一异,停下脚步下意识看向费禕的腿,只是此刻费禕也停了下来,却看不出什么异样。
  费禕看著天子疑惑神色,忽而笑声出言:
  “陛下见笑了,臣先时在秭归,以为夷陵或许百日不下,却不意捷报突至。
  “彼时,臣正在巫县,率农吏往田地察百姓春耕诸事,闻知夷陵竟然一日而克,却是没能坐稳,自那青驴背上摔下,遂把脚给崴了。”
  刘禪登时一愣,关心问:“可有大碍?”
  问罢又看向郤正,道:“令先,去把御医替朕寻来。”
  “陛下不必!”费禕赶忙阻止。
  “臣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大夫为臣正了骨,又贴了几副膏药,如今已是好多了。”
  刘禪却摇头,道:“还是教太医给侍中看看吧,待荆州克復,还须得侍中为朕丈量荆州之大,为朕安抚荆州百姓呢。”
  费禕闻此也知趣不再拒绝,当即向天子行了一礼,道:“臣禕谢陛下隆恩!”
  谢罢,才又朗声而笑:“臣闻此捷报,尚且惊喜不能自抑。
  “不知待如此捷报传回成都,传至长安。
  “太后、皇后,及南北两京文武百官、士民庶眾,將是何等惊喜。”
  刘禪闻此也是轻轻点头。
  大汉这次仅费一个多月时间,便拿回了巫县、秭归、夷陵三座孙吴重镇,战略要地,从此尽有长江三峡之险。
  如此大胜,无疑会让所有对东征抱有巨大期待的臣子振奋不已,也会让那些对东征持犹疑態度之人,从此坚定信心,至於反对者,更是从此闭上嘴,再不敢妄言了。
  而如此一来,刘禪便能借著此番大胜的威势,针对国力艰难、国库空虚这个老大难问题,利用朝廷的公信力与国民信心做一番手脚了。
  大汉征的粮税,再加上一路缴获,沿途百姓献纳,只勉勉强强能让东征大军撑到秋收。
  而胜仗要赏赐,死伤要抚恤,这部分赏赐与抚恤,刘禪用朝廷的钱加上自己的內帑发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大头只能暂时先记著、拖著。
  更不要提,擒获的几万吴军俘虏也要吃饭,因坚壁清野而失去了粮食的几万夷陵百姓,及城中徒隶、役夫同样要吃饭。
  刘禪目前按每人两石的量发放了口粮与种粮,但这是权宜之计,真只发放两石粮,那就辜负夷陵城中百姓举城起义之举了。
  接下来,刘禪准备以工代賑,让百姓在农閒时替大汉运运粮,修缮下城池、水利及防御工事。
  如此一来,也能减少对蜀中役夫辅卒的徵发。
  再接下来,他还打算在夷陵举办大型公共活动,譬如蹴鞠比赛,利用自己天子的身份,吸引城中富户、官员及將士进行消费。
  赛事期间,餐食、酒水、博採、桌椅板凳等相关產业会被带动,钱粮自然会在夷陵城內流动起来,为底层百姓创造新的工作机会与收入。
  前几日,他还让巴东太守阎宇向蜀地大面积发出购粮公告,大幅提高江州官府收粮的价格,从原来的八十钱一石提高到了三百钱。
  提高粮价,自然不是因为朝廷有钱,恰恰是朝廷没钱才如此行事,目的便是为了吸引蜀地的豪强米商,让他们闻风而动,昼夜不停把粮食运到江州去贩卖。
  等到四面八方的粮食涌入江州,市场供应暴增,粮价自然应声下跌,回落到正常水平。
  如此一来,官府便能在市场上买到平价粮,还能省一笔运费,无需费人力、巨资四处购粮。
  回到官寺正堂。
  一眾文武列席而座。
  费禕自袖中掏出一份密简,道:
  “陛下,臣自秭归离开之日,恰逢马护苗遣虎賁郎递来一封密简,请陛下过目。”
  秭归以南虽大山十万,却也有几条开阔的山道直通武陵深处,当年夷陵一战,由於沅水被吴军封锁,沙摩柯自武陵循山北上,从后世恩施一带沿夷水一路东出,最后在夷陵西南的夷道为汉军张势。
  侍立在刘禪身侧的龙驤郎高昂自费禕手中接过那道结绳处封了印泥的『检筒』,又回到天子案前。
  刘禪看了眼检筒结绳上的封泥字样,確是马良之子,护苗中郎將马秉无疑了,信手去掉封泥,任泥屑簌簌落到地上。
  就在刘禪观信之时,费禕正色出言道:
  “陛下,据马护苗使者所言,孙权僭位后,遣张弥、许晏二使受孙权之命,往武陵封沙摩柯之子沙烈为偽吴苗王。
  “然封王是假,行刺是真。”
  “行刺?”法邈眉头紧皱,“孙权这廝,当真豺狼之性也!”
  刘禪將信递向法邈,笑言道:
  “马南安(马忠)与沙烈、马护苗如约於二月二率眾起事,武陵九县俱反,唯汉寿县令据城自守。”
  “九县俱反?”张表闻此,终是有些吃惊了。
  他確有想过,大汉在荆南四郡还有不小影响力,但万万没想到,影响力会如此之大。
  毕竟据他所知,安南將军马忠不过带了三千余人自涪陵入武陵,而沙烈麾下五溪夷,能上战场的恐怕也不过七八千青壮。
  马秉手书被眾人围观,一时间引得眾人感嘆连连。
  原来,就在正月末时,被孙权临时拜为大鸿臚的张弥,及执金吾许晏便到了武陵源。
  由於二使只带了几十人隨从,又当真拿来了所谓『大吴苗王』印,沙烈一开始並没有警惕,为了把戏演得真切,便设下筵席,筵请张、许二使及所有隨从之人。
  因张、许二人是『上使』,沙烈没有搜查他们是否携带兵器,又或者说,沙烈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两个老实人竟然会来行刺。
  待眾人酒酣欲睡之时,座中忽有数名吴人死士朝沙烈暴起发难。
  这一下,直惊得张弥、许晏二人魂飞魄散,而沙烈几名亲卫也已醉得腿脚发软,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那数名死士放倒。
  若非是马秉暗忖可能有诈,命麾下最勇武的几名虎賁郎隨侍在沙烈左右,充作苗人假醉,恐怕还真要让孙权得逞。
  “幸马护苗目有远见,沙摩柯之子好不容易聚合部眾,一旦死命,恐五溪夷又將陷入內乱。”法邈皱眉不已,感慨出声。
  五溪夷人,可以说是大汉在荆南最大的最值得信任的助力,其他豪强世族或只是象徵性出点钱粮,纵使遣兵相助,也不可能像五溪夷一般拿出几千兵来,更很难像五溪夷一般能为汉家功业捐躯死命。
  刘禪也点点头,派马秉去护苗还真是派对了。
  孙权与张昭之间的齟齬,在荆州闹得人尽皆知,刘禪在攻下秭归时便已得知,却没有多想。
  张昭作为託孤重臣却被孙权如此当眾嘲讽,在歷史上真实发生过,颇有些戏剧性,所以刘禪是有些歷史记忆的,却万没想到,竟会是孙权为行刺沙烈有意而为之。
  不过据马秉所书,孙权的大鸿臚张弥跟执金吾许晏,还有部分对行刺事並不知情的隨行之人,已经被他好生礼待了起来。
  那些小卒且不去说,只要孙权的大鸿臚、执金吾在大汉好好活著,便是孙权最好的招牌。
  “临沅已克,卫旌已擒?”张表一目十行,阅读速度最快,忽然震惊出声。
  临沅便是武陵郡治。
  围在法邈身周的官寺眾人,至此俱是一惊。
  刘禪似笑非笑看了眼费禕,却发现费禕本人表情也是惊喜交加,一时间有些疑惑起来,他还以为费禕已从马秉使者那里知道此事了。
  事实上,並非是武陵一郡俱反,卫旌已擒,而是临沅已克,卫旌已擒,於是武陵一郡俱反。
  具体情况,便是马忠与沙烈早早將麾下兵力数千人打散武陵各县,约定二月二日,惊蛰春耕,百姓上田耕作之时同时举义。
  由於西南的沅陵距离最近,举义的口號又不是匡扶汉室,而是不堪受孙吴官府欺压。
  卫旌收到消息之后,以为是荆州本地暴民起义,便直接派了几百郡兵前去剿抚。
  结果在那支人马离开之后,沙烈直接率数百人將这几百郡兵伏杀,而另外一边,马忠族子,麾下司马狐偃竟率五十勇士趁夜杀入临沅官寺,擒住了睡梦中的卫旌。
  至於为何能狐偃能趁夜入城,以及为何能知道卫旌的具体位置,自然便是城中早有內应了。
  次日,马忠、沙烈二將兵临临沅城下,武陵功曹习温,也即那位曾为大汉死战不降的习珍之子,率武陵之眾开门献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