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好汉
  第340章 好汉
  当赵怀安的令书,被分別送到三山和三河的时候,果然引起了巨大的震动,紫蓬山和大潜山上,王稔和刘长遇接到请柬后,都陷入了犹豫。
  他们都是本地土豪,求的不过是大门一关,自成一统。没有太多的野心,只想保住家业就行。
  当他们收到新任节度使的令书后,內心是既畏惧也存在一丝观望。
  去,他们怕是鸿门宴,不去,他们得罪不起赵怀安。
  赵怀安什么人?他们这些土豪虽然没直接打过交道,但就从淮西到处传这赵大的威名,就晓得人家是个狠人。
  想那赵怀安此前也不过和他们一样都是个无资的土豪,却在几年间做到节度使,而且还是专门特设的节度使,此间困难可想而知。
  不是有大手段,大背景的,焉能有此?
  所以紫蓬山的王稔、王缩两兄弟还有大潜山上的刘长遇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赶到庐州赴宴。
  此时庐州城西南六十里的三河圩,王茂礼三兄弟也聚在一起商量著。
  王茂礼將令书递给了两个弟弟,捂著额头,沉吟道:
  “这个赵怀安,来者不善啊。这一次咱们要是去了,只怕当场就要我们交出兵权,田亩,生死操之他人之手。而要是不去,便是公然与他为敌,咱们三河王氏立即就有倾覆之危。”
  他话刚落,他二第王茂昭已经骂道:
  “怕他个鸟!这赵怀安就算再如何能战,到庐州也就带了六百来人,咱们三河圩加起来,再把周边的几家笼在一块,两三千没得?他要是敢使心思,咱们就和他干!”
  王茂昭刚说完,他兄长王茂礼就已经破口大骂:
  “你闭嘴!干,干,干,你干个屁!咱们两三千人,那是全族老小加一块,人家六百人,那是六百骑!在咱们江淮这片,六百骑就是横著走!更不用说,他光州还有几千甲士,你想干?我先乾死你!”
  王茂昭被兄长骂得满脸睡沫星子,但也不敢回嘴,只把脸一抹,不服气地別过头去。
  这个时候,年纪最小的老三,王茂掌也给二兄解释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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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兄,保义军如何能力敌?且不说人家在狼虎谷,三千破草军十万,阵斩草军贼帅王仙芝。咱们就是有两三千人又如何?更不用说,如今草军眼见著就要东下,咱们山河首当其衝,不和这位江淮之虎联合起来,难道草军来了,咱们兄弟真要去投贼?”
  “咱们三河王氏都是清白人家,真从了贼,咱们如何见列祖列宗?”
  老二王茂昭没话说了,但不服气,只能说了一句:
  “哼,谁知道那赵大杀的王仙芝是真的假的,没看到人家草军还打著王仙芝的旗號?
  要我看,这个赵怀安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也是沽名钓誉之徒!”
  老大王茂礼自不管这个犯混的二弟,和老三王茂章说了句:
  “老三,我看咱们三个还是要去!不管如何,咱们先伏低做小,先把眼前过去。就像你说的,草军现在都要南下了,他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不落人家口舌,他要是动咱们,这庐州哪家能安?”
  王茂章点头,对长兄抱拳:
  “兄长,放心,就算那赵大要对咱们下坏手,三弟我也护著兄长杀出庐州城!”
  王茂礼欣慰点头,自家三弟也是自己敢於赴宴的底气,他不信谁能比自家老三还猛。
  而那边,老二王茂昭则一个劲摇头,说道:
  “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话落,老大王茂礼直接一个巴掌就扇过来了,骂道:
  “这个家我做主,反了天了!咱们三个一起去!”
  开玩笑,他哪里敢把这个脑子不大好的老二放这里,要是他和老三去赴宴,这老二犯浑带兵反了,他们两个岂不是送死去了?
  於是,压根不让王茂昭多说,就將这事给敲定了。
  他这边把事情安顿好,便带著两个兄弟带著二十骑直奔庐州城。
  这位名满天下的“呼保义”,他也倒是真想见一见。
  要是真如传闻那般,跟著此人干,也未尝不是他们三河王氏的大运。
  如果说紫蓬山和大潜山还有三河的豪家收到信后,纠结了一阵便带著亲信直奔庐州城勤见赵怀安。
  那么当令书送到周公山时,贩私盐出身的张崇打发完庐州过来的信使后,就將一眾党徒喊了过来。
  当著一眾豪杰的面,张崇狞一笑,將令书丟在地上,狂笑:
  “这赵怀安当自己是谁?不知天高地厚!他真以为,凭著一个节度使的名头,就能嚇住咱们?”
  张崇的声音在周公山的木寨厅中迴荡,厅下,数十名祖胸露怀、身上刺龙画虎的头目们,闻言也跟著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气氛瞬间变得暴戾起来。
  此时一名断髮的头目率先拍著案几,大吼:
  “张魁说的对,咱们兄弟在周公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凭什么要去听他一个毛头小子的號令!”
  “就是!”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穿著女人衣服的胖大头目也跟著起鬨:
  “这赵怀安一个寿州人,跑到咱们庐州囂张跋扈,他要是和那个郑老儿一般游山玩水,咱们也就当他无所谓了,现在敢对咱们指手画脚,还想让咱们去庐州听调!他是想屁吃!”
  周公山上的好汉全是一些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哪个不是该凌迟的重犯?不是遇到姓郑的这个中隱官,但凡是个正常的刺史,也断断容不得这样的贼穴。
  可偏偏这世道,正常的刺史已经不多了,这才使得彼辈如此强梁跋扈。
  这边一眾好汉叫囂,那边张崇是满脸笑意,他压了压手,示意眾人安静下来。
  隨后,一双鹰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的狂笑渐渐收敛,最后说道:
  “兄弟们,你们说的都对。”
  “这赵怀安一脱裤子,我就晓得他要局什么屎!”
  “这次喊咱们兄弟们过去,要不就是想要收编咱们,要么就是想除掉我们!”
  “但是,你们只看到了其一,却没看到其二。”
  说完,他从横床上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捡起地上那封被他丟弃的令书,在指尖轻轻弹了弹。
  “这赵怀安,的確是个狠角色,这一点,我们不得不认。他能从一个无名小卒,几年间混到节度使的位置,靠的绝不仅仅是运气。但是”
  “他再狠,现在也是一条进了我们庐州地界的过江龙。是龙,他就得盘著!”
  “你们想过没有,他为什么只带了六百人就敢进庐州城?他凭什么敢这么托大?因为他以为,凭著他“阵斩王仙芝”的威名,凭著一个节度使的空头名號,就能把我们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给嚇住!”
  此时,张崇的嘴角,笑意越发残忍,他大吼:
  “可他太小看我们庐州的好汉了!”
  说完,张崇的眼睛闪烁疯狂: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如今天下大乱,同样是盐梟出身的王仙芝、黄巢他们,如今已是手握十余万,杀得中原天翻地覆,而且现在就在往我们这边杀!”
  “人家中原的盐梟能做得好大的事,咱们淮西的盐梟就差事了?这一次,咱们不仅是出口恶气那么简单,这庐州城,也该轮到咱们兄弟们做主了!”
  听到这话,几个大的头目相互看了看,最后鼓动一人去问。
  此人精悍,肌肉壮硕,露出的手臂全是汗毛,毫无疑问,只一只手就能摁住一头壮硕的肥猪。
  而这人不是別人,正是因为赵怀安回乡復仇而不得不亡奔江湖的寿州豪强王绪。
  这王绪以前和贩卖私盐的张崇有私交,所以就带著宾客、徒隶还有门徒跑到周公山来投奔,因其勇猛狠辣,很快也做了一名大头目。
  但到底是外来户,所以几个人一个眼神交流,就推著王绪来问。
  王绪对赵怀安心中本就有恨,但也晓得和人家保义军一比,他们周公山的这些好汉就是一群臭鱼烂虾,他不晓得这个张崇哪里来的自信,敢去夺庐州城。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魁,你说咱们怎么弄?”
  张崇看了一眼王绪,笑道:
  “老王,你和那赵怀安有仇,这一次老兄我啊,就替你报这个仇!”
  “至於如何做?”
  看著一群叫的手下,张崇说道:
  “肯定不是硬碰硬!我之前说了,这赵怀安是个狠人,手底下的兵也能打,不然他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而且他既然敢喊咱们去赴宴,那必然就有准备,在那里动手,那是蠢材干的事!”
  他顿了顿,拋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想法。
  “所以,这鸿门宴,我们不仅要去,还要去得恭恭敬敬!给那赵大伏低做小!让他赵大觉得自己真是唯我独尊!”
  这一句话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绿林强梁各个都是直肠子,完全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各个反应剧烈,譁然一片:
  “什么?”
  “魁,你没说错吧?去给他伏低做小?”
  “渠,你不是怕了人家吧!”
  因皆是亡命之徒,一些更难听的话也有。
  而张崇则是冷冷一笑,走回自己的虎皮横床上坐下,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这才悠悠道:
  “你们啊,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还能有点別的东西吗?”
  “这赵怀安为啥要调咱们去庐州?不就是怕了草军?要集合庐州境內的豪杰一同守城?”
  “那与其投那赵怀安,咱们为何不去投更厉害的草军?”
  “现在什么局势?朝廷被草军打得溃不成军,连那黄口小儿赵怀安都能被任为节度使,这还不是计穷力?”
  “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就投到草军,也干他一番大事来!”
  一些头目听愣了,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个,其中就有人迟疑道:
  “魁,可咱们认得人家,人家认得咱们吗?”
  张崇摇头,指了指自己,得意道:
  “你们啊,太小看自己,也太小看了我!咱们周公山在庐州这片,淮西这片,哪没有几分威名?我实话告诉你们吧,草军的黄都统,也就是现在实际做主的黄帅,黄巢副都统,是个爱好汉的,早早就有人顺江东下联络了咱。”
  “本来咱还犹豫呢,毕竟能做鸡头的,谁愿意做人家尾巴?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们说安州如何?人家一鼓而下!黄州如何?两战而克,现在人家已经杀到鄂州匠边上。”
  “数十万人,浩浩荡荡!旦克了鄂州城,立马就能杀往淮南,那赵怀安几个人?手里才几个兵?他能挡得住?所以这保义军也是死到临头了!我们能去投他?”
  “而现在正好,他不是让咱们去听调嘛!咱们就听话,就在他帐下听令。”
  “人家草军那边已经允诺过了,只要我等助草军拿下庐州,事成之后,我张崇,便是这庐州城的刺史!在座的各位兄弟,人人都有官做,个个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著,张崇还指著王绪,笑道:
  “老王你不是寿州人嘛!等咱们接应了草军,我就向黄帅请功,让你也打寿州,到时候也捞一任刺史坐坐。”
  “如此才叫快活!”
  然后张崇有如法炮製,对其他几个大头目这般许诺,你去做个舒州刺史,他去做个和州刺史,你再捞个滁州刺史坐坐,总之兄弟们,人人做刺史,人人当使君。
  此时,一眾头目好汉全被这番话给刺激得双眼通红。:
  刺史!
  这个词,让所有头目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这些打家劫舍的土匪,做梦都想洗白上岸,也被人呼一句“使君”。
  而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了眼前!那还有什么犹豫的?
  干他!乾死保义军!
  此时,看著一眾贪婪而兴奋的手下,张崇这才满意点头,笑道:
  “所以,你们现在明白了吗?”
  他举著手里的这份令书,阴森森道:
  “他赵怀安的这封请柬,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看著身边人这会都和失了智一样,王绪心中也波澜起伏。
  不得不说,张崇说的和计划的,的確很不错。
  现在那赵怀安初来乍到,正是用人之际,为了安抚他们这些地头蛇,必然会安排一些军中的职位。
  到时候等草军主力东下,兵临庐州城下之时,他们便在城中举事,与草军大军里应外合。到时候,他赵怀安纵是再了得,也只有败亡一条!
  可王绪却依旧觉得不稳当,尤其是看著身边这帮咋咋呼呼的头目,他无论如何都不觉得这计策能行。
  计策再好,可要是让这些人来执行,那还是没用。
  想到这里,王绪已经有了决断。
  那边,眾多头目已经举臂亢奋大呼,他们吼著:
  “张魁英明!”
  “干了!跟著魁,干他娘的!”
  “迎草军,抢钱!抢粮!抢女人!当大官!”
  头目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看著这群被自己煽动起来的亡命之徒,张崇的脸上,而得意。
  赵怀安?江淮之虎?好嚇人?
  自己屁股下坐著的不就是虎皮吗!
  於是,张崇再不犹豫,大声下令:
  “咱们不是之前抢了一个要上任的县令的车驾嘛,改一改,这一次咱们去庐州就坐这个!”
  “就算去投那赵大,也先晾晾他!且让他好生等等!”
  那边自有头目奉承道:
  “哎,可惜这只是县令的车驾了,和魁的身份到底是不配,以后咱非得抢个刺史的车驾献给魁!这才配得上!”
  “大伙说的是不是?”
  於是眾人又是一顿奉承,直夸得张崇心怒放。
  他摆摆手,自矜道:
  “条件有限,將就用用!”
  说完,张崇正色道:
  “先给这赵大送份礼去,挑十匹最好的健马,再奉黄金百两。告诉那赵大,咱张崇对他神往已久,愿为他效犬马之劳!”
  那边自有精壮好汉得令去办。
  张崇又令:
  “再传我令,將散在外头打草的兄弟们都集合回来,明日,咱们一同去庐州!以后啊,咱们都是保义军了!”
  “哈哈!”
  眾绿林好汉皆放肆大笑。
  翌日,已经收拾妥当的张崇正踩上黄牛拉著的续车上,扫了一眼身后的,却发现少了一人,於是邹眉道:
  “咋回事?老王怎么不在?”
  有头目在旁边嘿嘿笑道:
  “那王绪昨夜不晓得干了多久,今早上马直接被马给选了,摔得不轻,这会正在他寨里养呢。”
  张崇听了这话后,骂了一句:
  “这老王也是个废物,让他少玩点女人,连马都骑不住!这紧要关头拉稀,这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说著,他就不管王绪,踩上了续车。
  那边亲信头目看了眼后面由二百精悍好汉组成的队伍,就准备下令开拔,忽然续车的惟幕掀开,张崇探出脑袋,吩附道:
  “这里有车,把那老王拉上。他拉稀,咱做兄弟的不在这个时候拉他一把,怎么算是兄弟?”
  头目听令感动,竖了个仁义的大拇哥,便亲自带著人回寨了。
  最后,由四个好汉抬著块木板,木板上王绪眼神空洞,微死。
  就这样,周公山好汉的车驾就这样开向了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