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军改前夕!
  第260章 军改前夕!
  汴水,江岸。
  江波澹澹,轻舟泊岸。
  不时有贩夫走卒,力士挑夫、戍吏水手,熙攘走动。
  江昭、韩章二人,立于渡口。
  章衡、章惇、苏轼、苏辙、曾布、张方平、韩嘉彦、吴中复、李常、李清臣约莫二十位核心人物,或是老一辈,或是小一辈,相距十余步,默默肃立。
  轻风吹动,润泽水霭让人心神一振。
  “就送到这儿吧。”
  韩章背着手,平和道:“汴京有你,老夫也安心。”
  宦海沉浮,素来都有人走茶凉一说。
  这一点,就连一些内阁大学士也不能幸免。
  当然,韩章不一样。
  韩章是人走茶烫的典型。
  “弟子在京,恩师大可放心。”江昭持手一礼,恭谨点头。
  十余步外,二十余位韩系核心成员,默默持礼。
  韩章点头,抬手回了一礼,步伐一迈,就要登船。
  不过,似是想起了什么,却又回首。
  “他年,若是老夫驾鹤西去”韩章沉吟着,叮嘱道:“昭儿,记得书信一封详细说一说变法政绩,让韩氏耆老烧给老夫。九泉之下,老夫见到范仲淹,也好吹嘘一二。”
  这——
  江昭面色一变。
  这怎么一下子就说到了驾鹤西去了?
  “不吉利。”江昭皱眉,罕有的低声驳斥道。
  “害!”
  韩章摇摇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人嘛,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但终末还是会化作一抷黄土。”
  “直面生死,安足长乐嘛!”
  江昭默然,没有说话。
  韩章束手,拍了拍从小教导大的弟子,大步登船。
  “唉!”
  一声叹息,江昭望着渐渐走远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恩师韩章,已是六十有二。
  自此一别,就此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约莫十息左右,人影就要消失,江昭不禁大喊道:“恩师!”
  大船之上,韩章注目过去。
  “保重!”
  江昭猛地下跪,伏拜一礼。
  “保重!”
  韩章欣慰一笑,连连点头。
  “开拔——”
  熙丰四年,六月二十。
  中书省,政事堂。
  “吱~!”
  大门推开。
  六道紫袍金带,立于门口。
  “都入座吧。”
  江昭轻唤了一声,负手迈步。
  其余五人,连忙跟了上去。
  昭文殿大学士江昭,集贤殿大学士韩绛、文华殿大学士唐介、资政殿大学士张方平、文渊阁大学士元绛、东阁大学士余靖。
  这,便是新一代的内阁成员!
  六位内阁大学士,以主次分坐,相继入座。
  主位,江昭扶着椅子把手,暗自舒了口气。
  这椅子,坐着是真舒服啊!
  咳!
  江昭抬了抬眼皮,稳住心神,徐徐道:“今日,主要有两件事涉及议政。议政结束,自行办公即可。”
  其余几人,齐齐注目过去。
  特别是张方平、元绛、余靖三人,都是第一次入阁,根本毫无经验可言,却是专注非常。
  “其一,内阁大学士的披红分工。”江昭平和道。
  入阁第一步,权责分工!
  集贤殿大学士韩绛抚须肃坐,连忙道:“大相公示下即可。”
  内阁六位大学士,除了首辅以外,其余人都得单独披红。
  至于披红的权责,则是首辅拟定。
  权责大小与否,主要就跟首辅安排的分工有关。
  江昭点头,沉吟着,安排道:
  “集贤殿大学士,主管吏治、都察院奏疏。”
  “文华殿大学士,主管户部、礼部、工部、刑部奏疏。”
  “资政殿大学士,主管路、郡、县奏疏。”
  “文渊阁大学士,主管百司奏疏。”
  “东阁大学士,主管兵部、边疆、御史、谏院奏疏。”
  “百日更替轮换一次,重新安排。”江昭向下望去,平静问道:“可有异议?”
  内阁的权责安排,并没有想象中的繁杂。
  一般来说,除非是有大型政斗,否则都是根据内阁大学士的排序,从高到低,权责越来越小。
  “善。”
  “可。”
  几位内阁大学士,皆是表示认可,无人敢有异议。
  内阁首辅,也有权力大小之分。
  一些较为差劲的首辅,甚至都可能被内阁的人联合架空,权势仅是六部尚书的水准。
  江昭,无疑是权势强劲的类型。
  谁敢反对?
  “好。”
  江昭点头,拾起一道文书,继续道:“其二,占城稻的推广问题。”
  “两浙水系试点种植占城稻,百十天即可成熟收成。粳稻成熟一次,占城稻可成熟两次,产量相较于以往近乎是翻了一番。为了天下民生,占城稻必须得推广下去。”
  占城稻的推广,乃是过了年关不久就有的规划。
  不过,年关过了没几天,连着的就是燕云动乱以及政绩大考,官员大肆更替。
  变法革新,核心是人。
  涉及人员变动,占城稻的推广却是没有颁下去。
  如今,政绩大考结束,地方百官相继上任,占城稻的推广自然也得提上日程。
  说着,江昭一伸手,文书便传了下去。
  五位内阁大学士,相继观阅。
  关于推广的政令并不繁杂,其核心就在于行政力量介入,让占城稻获得优于梗稻的地位。
  本来,市面上占城稻的价钱仅仅是粳稻的三分之一左右,但为了鼓励官员推广占城稻,可在行政意义上将一斤占城稻与一斤粳稻等价,以此折算为政绩。
  如此一来,占城稻占着产量高的优势,自可得到官员们的青睐。
  官员们为了政绩,自然会主动推广占城稻,并鼓励百姓种植占城稻。
  百十息左右,文书传回江昭手中。
  “可。”
  “可。”
  文书记载得相当详尽,几人都并未有异议。
  江昭抬了抬眼皮,也不意外。
  这是他上位以来的第一道文书,但凡不是祸国殃民的水平,就肯定能通过。
  “既是如此,就根据分工分着披红吧。”江昭平静道。
  就此,议政结束!
  御书房。
  丈许木几,摆着几十道文书。
  其上,无一例外,都有内阁的披红建议。
  赵策英手执朱笔,伏案疾书。
  就在这时,司礼掌印太监李宪走近,通报道:“陛下,大相公求见。”
  大相公?
  赵策英了然点头,挥手道:“日后,若是子川求见,通报一声,自行引他进来即可。”
  “是。”
  李宪连忙应声,退了下去。
  十息左右,江昭持着一道文书,徐徐入内。
  “子川,坐吧。”赵策英摆手道。
  君臣相对。
  江昭手中文书传过去,严肃道:“臣入宫,实为上呈一道变法文书。”
  “变法文书?”
  赵策英点头,一脸重视的拾起文书。
  粗略一瞥,赵策英眯着眼睛,抬了抬头:“军改?”
  “军改!”
  江昭垂手肃坐。
  变法革新,一年有一年的规划,一年有一年的任务,循序渐进,不断推行。
  熙丰二年,变法以吏治为主。
  熙丰三年,变法以经济为主。
  熙丰四年,自然是得实行军改。
  关于军改的政令,江昭苦思良久,已有了良策。
  如此,自是呈奏入宫。
  “容朕一观。”
  赵策英面色凝重,摆了摆手,自有宫女奉上一杯泛黄的清水。
  淡淡的清香传来。
  嗯?
  江昭捧过清水,有些意外。
  蜂蜜水?
  于是乎,君臣二人,一人抿着蜜水,一人观读奏疏。
  一篇军改奏疏,足足有十页左右。
  赵策英读着,不时点头,予以认可。
  相较于冗官来说,冗兵显然是更难解决。
  文书中,军改主要改三点:
  一、权责重新划分。
  二、兵卒厘清、卸甲归田。
  二、军饷改革。
  权责重新划分,主要是针对兵部、三衙、枢密院的权责予以厘清。
  国之大事,唯戎与祀。
  自古以来,受限于官制更替的缘故,掌管军卒的司衙并不一样。
  西周,司马府掌兵权。
  秦汉,太尉府掌兵权。
  魏晋南北,五兵尚书曹纳入尚书省,主掌兵权。
  隋唐,三省六部制,兵部掌兵权。
  不过,不难窥见,自西周至隋唐,都是单一的司衙执掌兵权。
  大周不一样,兵权三分。
  枢密院掌调兵权、三衙掌练兵权与赏罚权,临时统帅掌统兵权。
  至于兵部,责权已经偏向于辅助,主管粮草、舆马、器械。
  该说不说,这一套掌权流程,还真就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枢密院掌调兵,可枢密院长官是文官,也即意味着武将调兵受文臣限制。
  三衙,也即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与侍卫步军司。
  三衙掌练兵权,本质上是武将管练兵。
  士卒的管理、训练、升降、赏罚,都是武将责掌控。
  不过,与之一并实行的还有“更戍法”,士卒与将领频繁更替。
  这就使得兵不识将、将不识兵,难以有凝聚力。
  临时统帅,一向都是官家任命。
  粮草是兵卒的命脉,兵部管粮草,没有粮草,枢密院和三衙自是不敢乱来半分。
  一套流程,微妙平衡,兵权就彻底掌控在了皇帝手上。
  当然,这种法子也不是没有缺点。
  缺点就是——将不识兵,兵不识将,战斗力奇差!
  武将轮值,不能长期担任某一军伍的主将,辛苦练兵就会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
  这一来,除了得罪士卒以外,练兵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如此,武将自是“管兵”为主,而非“练兵”。
  这种制度带来的问题,必须得改制!
  实现大一统,从来就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燕云拓土,本质上是吃了“信息差”,享受了武器代差带来的优势。
  可问题就在于,武器代差并没有想象中的大。
  陶瓷炸弹,主要核心还是惊马。
  可若是辽人精心训练一二,以烟平替,自可使得战马不惊。
  从攻伐上讲,陶瓷炸弹也主要偏向于埋伏和防守,一旦涉及进攻,效用就大打折扣。
  此外,冷兵器有其独特的优势,但凡科技没有发展到诞生“众生平等器”的地步,冷兵器与骑兵的组合,就是绝对的战场收割机。
  初步的陶瓷炸弹,真要细究起来,还是不太可能一举葬送冷兵器时代。
  要想大一统,军卒的战斗素质一点也不能忽视。
  否则,大概率还是不能行。
  只能说,辽、周百年相争,大周屡屡惨败,从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然,这一问题也不难解决。
  不难预见,让兵与将的组合固定即可。
  兵识将、将知兵,自可拔高战斗力。
  不过,这种法子拔高了武将的权力,必须得剥夺一部分。
  由此,也就有了权责重新划分一说。
  为了平衡,江昭打算剥夺武将的赏罚权、升降权,以及军饷发放的权力。
  这些权力,通通归拢兵部!
  兵卒厘清,也即统计军中实际人数,定期一年统计一次,确保军中人数真实,一些老弱病残,该安置就安置,可大批量送入熙河十二州,耕种田地。
  军饷改革,主要就是剥夺武将发放军饷的权力,统一交给官方机构发放,避免产生吃兵血的现象。
  “呼!”
  长呼一口气,赵策英拾着文书,徐徐踱步,沉吟起来。
  这一套军改流程,改了不少东西。
  不过,核心没有变——兵权,还是紧紧的握在皇帝手上!
  武将练兵,但是赏罚权、升降权,军饷发放都是归拢兵部,也就是在文官手上,仍然可起到文官制衡武将的效果。
  “好!”
  赵策英连连点头:“上乘良策!”
  不动兵权核心,却又能拔高军队战斗力,绝对是鱼与熊掌兼得的上乘良策。
  江昭点头,补充道:“不过,武将大都吃兵血,这么一改,便触动了将门勋贵的核心利益。”
  “核心利益丢失,自是得补一补,以免将人逼上绝路。”
  凡是长久的变法,肯定都是以“利益平衡”为核心。
  要拉拢相当一部分人,释放一些利益,让受益者主动维持变法的推行。
  上一次,针对地方郡望、县望的“重工商业”政令,本质上就是释放利益,持拉拢态度。
  如今,轮到了军改,肯定也是一样的做法。
  诚然,喝兵血是无本买卖,将门勋贵肯定不太愿意撒手。
  但,该释放的利益还是得释放。
  核心利益被枪,有退路和没退路,那是两个概念。
  没退路,可真就是唯有造反一条路。
  “嗯。”
  赵策英也知晓这一道理,认可的点了点头去,旋即沉吟道:“江卿以为,什么样利益合适?”
  喝兵血,这一部分利益可不少。
  从禁军到地方,军中人员的空饷大概是三分之一左右,而一年的军饷支持大概是千万贯。
  也就是说,将门勋贵一年单是喝兵血就能贪墨三四百万贯钱。
  什么样的利益,能与兵血相媲美?
  再不济,也不能差上太多吧?
  江昭徐徐吐出两个字:“开采石见银山。”
  一句话,拨云见雾。
  赵策英恍然,不禁点头:“好主意!”
  大周境内,银山开采主要有两种模式,一种是官府让百姓服徭役,予以开采;一种是官私合采。
  其中,官私合采大概是二八分成。
  官府二,私人八!
  这主要是开采银山消耗人力物力太重的缘故。
  银矿开采,依赖大量人力、资金投入,且勘探、开采过程风险相当之高。
  为此,便有了官私合采。
  所谓的私人,基本上就是一些以开采银山为生的百姓,亦或是商人。
  开采银山,利润肯定是有不少,但以此为生的百姓足足有几十万,分润下来也就勉强过活。
  江昭说的利益分润,就是让勋贵联合开采石见银山。
  这一部分利益,一年掏出三四百万贯,绝对不是问题。
  要是连这都不能让武将安分,那也就怪不得朝廷无情!
  “七三分?”赵策英眯着眼睛道。
  石见银山与别的银山不一样,产量贼高,银矿含银量也大。
  二八分肯定不现实,必须得七三分,七成是官府的。
  “差不多。”江昭点头。
  二八分,算是绝大多数银矿的官私分成。
  不过,偶尔也有含银量较高的银矿,能够达到五五分成的地步。
  石见银山更高,自是还能往上涨一涨。
  “好。”
  赵策英大袖一挥:“着人,诏宁远侯、镇南伯入宫。”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