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寒冬与开春庆典
  第354章 寒冬与开春庆典
  艾琳娜裹著深灰斗篷,马车的帘角被风雪吹得微微掀起。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轻抚著结霜的玻璃,目光落在窗外那一条条笔直的街道。
  如今已是寒冬,外头雪势正急,天地间几乎只剩白色与冷风。
  但赤潮城的景象,却与北境的其他地区截然不同。
  街边的寒带松柏挺立成列,枝叶覆著雪霜,却依旧整齐如一,既挡风又点缀著这座城。
  沿途的房屋呈半圆弧形,圆顶覆雪,在白雾中闪著柔和的黛红与黯金光。
  每一座穹屋都半嵌於地面,檐口顺著地势弯下,像是从雪原中自然生长出的温暖庇护所。
  道路下隱约传来低沉的水流声,那是路易斯设计的通热槽,冬季注入温水,防止结冰,因此即便大雪纷飞,车轮也未打滑。
  艾琳娜静静看著这一切,呼出的气雾模糊了玻璃,过了片刻才轻声道:“真不可思议——””
  她来到赤潮领,近两年了,即便如此她仍会被这座城所震撼。
  北境的雪原本象徵著严酷与死亡,而在这里,它却成了井然有序的风景。
  街口经过的行人,工匠推著木桶,孩子牵著雪犬,妇人提著食物穿行在雾中。
  每一个人都在忙碌,却不慌乱。
  她想起初来时的惊讶,如今却在心底生出一种久违的安寧。
  一年多前的霜戟城钟声还在她梦里迴响。
  那时的艾琳娜抱著年幼的艾萨克,仍在为公爵的离世哀慟。
  公爵临终前的遗命,牢牢刻在她的心里,领地与骑士团交由路易斯·卡尔文代管,直到艾萨克成年。
  这一安排让她很是担忧。
  艾琳娜不明白,为何丈夫要將埃德蒙家族的权柄交给一个血脉无关的年轻贵族,即使他是艾米丽的丈夫,也终究不是埃德蒙的姓氏。
  即使她没有表露任何疑虑,但还是有些担忧,毕竞富裕这位年轻人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容易会让一个人变心。
  而来到赤潮的第一日,天空飘著细雪。
  她与艾萨克被安置在赤潮城中心一处新修的贵族宅邸。
  那是路易斯出资建造的宅邸,甚至比旧日霜戟的城堡更明亮、温暖,窗边有通风的铜管系统,壁炉能恆温运作,连屋顶的雪都能被暗管融化。
  赤潮的工匠们做到了北境贵族几百年来都未想过的事。
  而她的身份仍是“埃德蒙公爵夫人”,虽无实权,却仍被以礼相待。
  路易斯与艾米丽常来拜访,询问她对某些礼仪或典章的看法,那语气里更多是尊重,而非形式。
  每当路易斯在客厅里笑著讲起新政策的趣闻,或艾米丽抱著小艾萨克逗弄,他还是会想起艾德蒙公爵还在时的温馨场景。
  然而在温柔与礼节的背后,她仍旧保持谨慎。
  艾琳娜看得出路易斯的克制与分寸,也看得出那份分寸之下潜藏的力量,一种不容忽视的雄心。
  也不免为自己的亲儿子担忧:在权力这场漫长的游戏里,没有人能一直无欲无求。
  但赤潮的生活渐渐让她放下了戒心,又不完全是放下。
  她开始亲眼观察这座城的秩序,从粮食配给到城镇管理,从军纪到工坊制度。
  而路易斯似乎並未凯覦艾萨克的爵位,也未触碰埃德蒙家的財產。
  相反,他让赤潮的教育、財政与军需向所有阶层开放,连流民也能在工坊任职或入学深造。
  艾琳娜在宴会中与赤潮官员交谈,惊讶地发现他们谈的不是征伐,而是港口扩建、机械技术与冬季救济。
  税法透明、粮券公平、孤儿能入学,连僕役都在夜校学习读写。
  渐渐她终於明白,路易斯所图並非仅是北境的统治,而是一种新的秩序,一种让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秩序。
  艾琳娜的警惕並未消失,但那份恐惧,却被一种奇异的尊敬所取代。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在厚雪中缓缓停下,侍女轻声提醒:“夫人,到了。”
  艾琳娜掀开车帘,冷风灌入,雪瞬间打湿了她的斗篷。
  眼前是一座简朴却整洁的院舍,门口悬著赤潮的徽章,太阳的纹样在风雪中闪烁。
  那是赤潮孤儿慈院。
  这是艾琳娜今日的任务,前来查看赤潮孤儿慈院的准备工作。
  自从她负责管理城中几所孤儿院后,每隔数日都会亲自巡视。
  院里的孩子都十分爱戴她,总会在窗边等她的马车靠近时挥手。
  风雪漫天,空气中瀰漫著柴火与热汤的香气。
  艾琳娜裹紧斗篷,踏上石阶。身后几名侍女与行政官跟隨,一路上有院中职员纷纷行礼问安。
  她巡视院舍的走廊,脚步缓慢却稳。
  孩子们的笑声在门后传出,掺杂著朗读声。
  一名小男孩正蹲在角落,手里握木雕玩具。
  艾琳娜走近,俯身替他系好围巾。
  男孩证怔地抬头,她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髮。
  侍女连忙上前,为孩子递上一碗热汤。
  院內的修女们有序地分发食物,炉火在中央燃烧。
  几个年长的孤儿正在带著小孩读书,念的是赤潮学院编写的《识字课本》。
  墙壁上掛著木牌,上面雕刻著那句標语:“人人皆为赤潮之子。”
  艾琳娜驻足良久,这是路易斯的指示,所有孤儿都能接受基础教育,若他们愿意,將来可进入赤潮的各领域。
  这时一名小女孩跑来,手里捧著环,眼里亮晶晶的:“夫人!这是我们用今天的点心钱换来的!”
  艾琳娜愣了下,接过环,微笑著摸了摸她的头髮:“谢谢你,它真漂亮。”
  这一刻,她想起艾米丽小时候撒娇的样子也是这样的笑容。
  隨后,她走进储藏间,察看木炭与毛毯的分配。
  发现数量不足时,她立即转头对负责供货的管事说:“再加三十炉取暖炭,儿童病房增设两台暖炉。药剂和酒精要明早补足。”
  管事匆忙点头:“是,夫人!赤潮不会让孩子挨冻,我这就去调货。”
  艾琳娜的神情柔和,但眼中带著不可违逆:“不论预算多紧,都不能让孩子饿著。”
  外头风雪更急,院中却愈发热闹。孩子们的笑声、炉火的噼啪声、书页的翻动声交织成温暖的乐章。
  夜幕降临,艾琳娜回到赤潮城的宅邸。
  壁炉燃著温柔的火光,艾萨克趴在窗前看雪,脸上被橘光映得暖暖的。
  她坐在书桌前,展开信纸,提笔写给霜戟的一位旧友,也是一位北境贵族夫人:
  “你问我是否后悔离开霜戟?没有。路易斯没有辜负公爵的信任——
  他所图的或许不止北境——但在他的秩序里,冬天也是温暖。“
  墨跡微干,火光摇曳。
  她將信封封好,抬眼看向窗外的雪夜,希望这个寒冬所有人都能好过一点吧。
  寒冬终於过去,街头的积雪在阳光下闪著微光。
  赤潮城的市场里已经开始布置彩带与旗帜,空气中瀰漫著热汤与麵包的香气。
  自从路易斯来了之后,每年这个时候,赤潮人都会举行开春节,庆祝寒冬的结束,也感谢过去一年的努力与收穫。
  这已经是赤潮领的第四个开春节,但对科萨来说,却是他的第一次。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整座城披上了节日的色彩。
  主街上,旗帜与布沿街飘扬,工匠们在铺路,孩子们围著路边堆雪人,笑声在寒气中迴荡。
  今天他有任务,在游行方队中代表骑士团出场。
  虽然昨晚还小声抱怨“为什么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但一想到能骑马穿过全城、让人们看到他们的队列,他的心里仍然充满了隱秘的期待c
  他早起,洗漱完毕,穿上乾净的骑士制服,调整胸前的徽章。
  镜面里映出他有些紧张的神情,他轻轻呼了口气,检查完佩剑与腰带,转头去整理骑士披风的边角。
  敲门声响起“科萨,快点!”
  推门进来的,是灰发少年格雷。
  他比科萨年长一岁,是北境流民出身,跟著父母来到赤潮已经三年了,天赋也是极高,如今已具备正式骑士的实力。
  两人一起训练、一起挨骂,也一起偷吃过厨房的燉肉,是最好的朋友。
  “你再不出来,早餐都要凉了。”格雷笑著丟了块麵包给他。
  “我还没系好披风。”科萨接住麵包,闷声回道,但嘴角却微微上扬。
  他们一边啃著麵包,一边走向训练营的餐厅。
  桌上摆著节日特供的早餐,黑麦粥、燉肉、温牛奶。
  格雷一边吃一边说:“听说今天的车能自动走,工匠们用了蒸汽机。我打赌有一辆会出故障。”
  “少乌鸦嘴。”科萨瞪了他一眼,却也忍不住笑。
  吃完后,他们背上披风,赶往集合点。
  训练场上,十几名骑士整装待发,教官布鲁赫正立在队前。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记住,骑士方队是赤潮的象徵。今天不是打仗,但要让民眾看到我们的精神面貌,让他们有安全感。”
  “是!”眾人齐声应答。
  马蹄踏在石砖上,发出沉稳的节奏。
  城区主街早已人山人海,孩子们举著小旗,老人拿著红丝带。
  街角掛著的环被风雪轻轻晃动,空气中有淡淡的炭香。
  骑士方阵在队伍最前列,骑著马,整齐却不刻板。
  今天不是阅兵,而是庆典,所以他们被允许放鬆一些,微笑著回应两侧的民眾。
  小孩跑到路边,伸手去摸马鬃,格雷俯身笑著递给他一枚小徽章。
  科萨握紧韁绳,心跳比鼓点还快。
  刚开始他还有些拘谨,但当人群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那些眼神里闪烁的光,让他慢慢挺直了背脊。
  他看向格雷,对方咧嘴一笑。
  “赤潮万岁!”格雷喊道。
  科萨也忍不住跟著喊:“赤潮万岁!“
  这一刻,旗帜在风雪中飞舞,喧囂与笑声匯成一片。
  寒冬已经过去,而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自己属於这里。
  游行结束只是开始,广场上人声鼎沸,空气里飘著烤鱼、燉肉与酒的香气。
  街边摊位一字排开,工匠们忙著展示自家手艺,孩子们穿梭在人群里,举著印满印章的活动护照,笑得满脸通红。
  格雷拉著他钻进人堆:“走!建设者挑战赛,咱俩一队!”
  他们肩並肩完成了木桥平衡、搬运接力和拼装模型,最后在终点拿到一枚赤潮徽章。
  格雷笑得像个小孩,冲他晃动著奖章。
  接著又在工匠工坊的手作摊位上打铁。
  科萨第一次敲出的钢片歪歪扭扭,却被师傅拍拍肩膀:“不错,有力道。”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午后,他们坐在路边长凳上吃节日餐,烤肉、热汤、甜麵包,当然全都免费。
  远处的孩子围著篝火唱歌,家家户户的窗户都亮著灯。
  夜晚烈潮广场中央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火光映红了整片夜空。
  雪在热浪中融化成水雾,落在脸上带著一丝温度。
  数千人围成同心圆,层层叠叠,孩子骑在父亲肩头,工匠与士兵肩並肩站立,街边的老商贩也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望向高台。
  路易斯与艾米丽並肩登上高台。
  火光映在两人的披风上,金线闪烁如流星。
  路易斯举起手,场间的喧囂瞬间平息,只有篝火在劈啪作响。
  “赤潮属於每一个付出的人。”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在风雪间迴荡。
  片刻的寂静后,整座广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群齐声喊:“赤潮!赤潮!”
  旗帜翻飞,风声与吶喊交织成一曲震耳欲聋的颂歌。
  科萨站在骑冰方阵久末列,目光紧紧锁在那面主旗上。火光映在他脸上,年轻久眼神中满是炽热。
  这一刻,他几乎忘了自己来自何处,他只是赤潮久一员。
  旁边久格雷拍了拍他人肩膀:“喂,別发呆。我们也得喊。”
  科萨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久旗杆,和眾人一起高喊:“赤潮万岁!”
  吶喊迴荡在夜空,远处的半山回声一阵阵传来。
  那一刻,寒仏不再寒冷,火光照亮了每一个年轻久面庞。
  几个月前科萨还觉得自己只是个外人,如今却能笑著和所有人一起过节。
  回到家中他拿出信纸,写下几行字:
  父亲,赤潮久冬天比我想久要温暖。
  这里久人平等、热情,大家都能凭努力改变命运。
  教官说我有机会明年升列骑士,我很好,请您放心。
  几日后,信得到了回信。
  父亲人字跡一如往昔,险獷却温柔:
  好孩子,好好在赤潮生活,能到这样的伟方,是福气。
  別惹事,好好学。等春化半,我也许能来元元。
  读完信人那一刻,科萨沉默了很久。
  仏色里,惠灯与篝火交织,他忽然明白,这份归属不再是別人给人,而是自己亲自走进久,如今他已经是真正赤潮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