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悖律的回首(3)
  第196章 悖律的回首(3)
  咔嗒。
  隨著雷奥尼关上房门,屋內重新回归死一般的寂静。
  房间的吊灯在上方缓缓摇晃,每一次晃动都將兄弟俩的影子拖长,细细撕裂在木地板与墙面之间。
  麦考利的眼球微微发涩,盯著桌面那块通灵板,指尖轻轻颤动,像是尚未从刚才的濒死体验中回过神来。
  “我们....我们还活著么?”
  良久,布莱斯直接瘫在地板,剧烈起伏的胸口像是破风箱似的,呼出沉重的喘息。
  直到这时候,麦考利才发现自己终於能够挪开按在通灵板上的手掌。
  “我说不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至少证明了报警確实没办法解决我们的问题。”他颤巍巍的点燃了一支香菸。
  “所以..:.我们到底看见了他妈的什么东西?”
  心有余悸的布莱斯拿毛毯捂住了脸,缩在哥哥身边一一他的英俊和胆量向来都呈现极致的反比。
  “我警告你最好別说出那个单词。”麦考利盯著镜中反射的窗户,却依旧不敢回头,“无论如何,它都没有干掉我们,这意味著它或许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存在。比如电磁场、大脑幻觉那一套..:.要下楼喝点汤么?”
  “为什么不考虑去denny”s吃点东西?这个时间,妈妈应该没心情给我们做宵夜。”布莱斯嘟囊道,显然在惊嚇中完全没注意到雷奥尼说了什么,“我今晚不太想待在家里。”
  “別像个娘炮一样,布莱斯。如果逃避能解决问题,还用得著你提醒我?”
  麦考利隨口回答,肩膀微微下沉,像是从深海里挣扎出来终於见到岸边那一瞬的鬆懈。
  可就在下一刻,他的瞳孔像被细针刺中般骤然收缩,连心跳都似乎被什么冰冷、黏稠的东西撰住。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为什么爸爸刚才还穿著居家的常服?而且还邀请自己下去喝汤?
  麦考利的喉结猛烈滚动了一下,几乎要被浓重的腥咸味呛住:“见鬼....布莱斯,拿上你的棒球棍,快!”
  布莱斯先是愣住,目光在哥哥与房门之间来回游移,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咽唾音。
  “啊?又怎么了?”
  他的声音仿佛被捏碎,透出一种本能的战慄。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麦考利低声回应,面孔因紧绷而几乎扭曲,“爸爸....有点不对劲。”
  他迅速弯腰,从杂物堆抽出棒球棍递给弟弟,然后自己抄起了一把可笑的美工刀。
  “我不能確定,但我们必须得小心....也许,刚才那个人並不是爸爸一”
  麦考利的声音仿佛被按进水中,又闷又黏,每一个音节都带著不自然的颤音。
  “还记得二年级的哈克尼斯姐妹么?”
  “那对胸部发育良好的姐妹么....当然记得。”布莱斯英俊的脸闪过一丝迟疑,“她们不是因为尝试霸凌维京女战士而被拖到天台揍了一顿么?难道e·e给她们打死了?”
  说完他就脸色大变:“那为什么要找我们报仇?欺软怕硬的东西!”
  麦考利的脸色因恐惧和愤怒开始变得扭曲,布莱斯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他猛地从地板上拽起。
  “我的意思是,还记得上次和她们约会看的恐怖电影么?刚才那个东西说不要回头一定是有原因的,不要试图挑战我们不清楚的规则,0k?”
  布莱斯几乎是被半拖半拽著站了起来,脚步跟跎,棒球棍在他指间打著圈,仿佛隨时会脱手。
  “你....你真的確定刚才那个人不是爸爸?”
  他声音乾涩,像是被菸灰嘻住了一样,手中那根棒球棍比起尚未现身的怨灵,更像是自我安慰的玩具。
  麦考利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看房门了,捏在指尖的美工刀片在微光中反射出一线冰冷的白芒。
  吊灯的摆动幅度愈发明显,墙面上的影子开始呈现出不可描述的形状,仿佛有人在墙后缓缓呼吸。”all right,we gonna make it。”
  布莱斯本能地缩在麦考利身后,手里那根棒球棍被握得咯咯作响。
  可哪怕给自己加油打气,却还是感觉每一秒都像有冰冷的虫子在肌肤爬行。
  楼下传来了的一声,似乎是瓷碗摔在地上。紧接著,一个几乎能把骨膜震碎的低沉男声传了上来。
  “麦考利....布莱斯....”
  “....汤要凉了。”
  那声音的尾音拉得极长,每个字都像被黏液包裹,拖曳著不属於人类的、潮湿且湿滑的质感,听起来更像是溺水者的哀豪。
  门把手缓缓转动,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响声,仿佛一只濡湿的指节在一点点抠开尸体的胸腔。
  “记住一一不管发生什么,都別回头!”
  吊灯忽地停住了摇晃,墙面阴影瞬间像石膏一样凝固。麦考利环顾四周,几乎是咬著牙做出了最后的嘱咐。
  “麦考利一一布莱斯一一”
  那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几乎贴在房门外,每个音节都像是湿肉贴在玻璃上摩擦。
  “汤要凉了。”
  麦考利示意弟弟后退几步,然后骤然拉开房门。
  一空无一物。
  “跟著我,儘量別说话,看见情况不对就跑。”
  他手脚的关上房门,將美工刀收入袖子,然后一步一步踩著木质阶梯,缓缓朝楼下移动。
  不过,就在兄弟俩人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楼梯口时,门缝下方温暖的光线,忽然显现出两个沉重、清晰的阴影轮廓一一那不是隨意落下的杂乱影子,而是两只脚,稳稳地、死死地站在门的另一侧。
  於是,门把手无声转动。
  渐开的缝隙中,一个不断重复扭动脖子的枯瘦女孩,极其缓慢的贴著门沿,抬起了垂下的头颅。
  一双灰白的眼瞳,仿佛溺水而亡的户体。
  与此同时,麦考利稳住呼吸,手腕上的青筋因过度紧张而微微鼓起,冷汗顺著颈后滑入衣领,像是蛇信般游走在脊柱表面。
  木质阶梯在脚下哎呀作响,每一声都仿佛踩在心臟上,棒球棍碰到墙角时发出一声细碎的回音。
  紧跟在哥哥身后的布莱斯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立刻被麦考利抓紧了手腕。
  一不要回头。
  他看著哥哥的背影,在心底一遍遍重复这条规则,舌尖抵住上顎,压制住想要夺口而出的呼吸声。
  客厅瀰漫著古怪的异香,混杂著汤底的盐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甜。
  一只瓷碗被打碎的残片,静静躺在餐桌下,碎片上沾著半凝固的肉汤,表面粘有几缕不明的絮状物。
  “別害怕,布莱斯,有我在一一”麦考利声音极轻,每个音节都像被绞碎后小心翼翼拼合起来。
  嘴唇近乎失去血色的布莱斯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从楼梯尽头缓缓走到餐厅门口,隨后便听见了某种类似於弹舌的轻响。
  “妈妈呢?”
  麦考利壮著胆子,向厨房內忙碌的背影搭话,电视机屏幕闪烁的雪片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哦,她很好一—”
  雷奥尼的声音还是那么沉稳而镇定,就像大多数的美国中年人那样。
  他握著铁勺,耐心搅拌著翻滚气泡的浓汤。
  被撕破的一层油膜下,浮起半块犬类头骨和毛髮打结而成的絮状物。
  “汤要凉了,加一点辣椒酱怎么样?”
  雷奥尼固执的重复,抬手抹了抹满脸的血渍,將砧板上砍碎的內臟沿著刀壁推入锅中。
  麦考利的喉结猛烈滚动了一下,几乎要被浓重的腐臭味呛住。
  他先是下意识看向布莱斯,试图从弟弟惊恐的眼神里找到一丝认同,可对方却只是证看著爸爸的背影,像一只被夜风冻僵的鸽子。
  “我们会不会....只是在自己嚇自己?”布莱斯拉了拉哥哥的衣角,试探著问。
  面对无法逃避的危险,人类总是会在恐惧下坚信自已是特別的哪一个,可麦考利並没有因此放下警惕,音调不自觉提高:“回答我,妈妈在哪里?”
  “亲爱的,孩子们在找你一—”
  雷奥尼伸手在滚烫的汤中抓起一片半生不熟的肉片,直接生吞,因高温而坏死的手指甚至都没让他皱眉。
  “另外,我觉得可以考虑加入一点辣椒酱。”
  话音刚落,怪异的弹舌声愈来愈近。满嘴糊著脓血的女人踏著平缓的步伐,从厨房另一侧出现,连带著將破碎的牙齿和舌头吐进汤锅,就像是吐出一口浓痰。
  原来,那並非是什么奇怪的弹舌音,而是他们的母亲正將一柄水果刀放进嘴里,疯狂咀嚼。
  “你们....是在....找我么?”
  金属刮齿的声音在极近距离下,刺耳又惊悚。
  安琪拉慢慢扭头,含糊不清的朝著自己的儿子们,露出一个无法辨认的笑容。
  她的舌头几乎被绞成了碎片,吐字时不断有血沫从嘴角滑落,滴进汤锅。
  “妈....妈妈!”
  棒球棍从布莱斯手中脱落,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鸣咽,双膝开始打颤。
  只有麦考利没有出声,反而缓缓將美工刀往袖口更深处推了推,手腕与刀柄的摩擦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让他短暂压制住濒临崩溃的意志。
  他不清楚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爸爸妈妈绝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俩个人。
  一旦激怒他们,“这两个东西”说不定会將自己和布莱斯的喉咙像剥鸡蛋一样撕开。
  “布莱斯,听我说一一”麦考利没有回头,几乎是用颤音轻声说,“我们必须得先离开..:.明白吗?”
  “不行!那是妈妈啊!”
  泪水顺著布莱斯的脸颊滑落,下一秒他就被麦考利重重扇了一巴掌。
  “闭嘴!听我的!我会想办法先带你出去。”
  厨房內,雷奥尼的呼吸声愈发沉重。
  安琪拉俯身贴近浓汤,时而咀嚼水果刀,时而朝著锅內吐出血水,发出嘶哑的笑。
  整个屋子瀰漫著油脂、血液与肉的腐味,混合成一种接近死亡的气息。
  麦考利视线飞快掠过客厅,终於在墙边找到了通往后院的推拉门。
  他屏住呼吸,住弟弟冰冷的手,脚步缓慢却坚定地向后退去。
  “孩子....们....快....快过来....”
  安琪拉扔掉水果刀,端著那碗热汤朝他们走来,每一步都像是骨骼互相碾磨,步態诡异而可怖。
  她的下顎每次开合都会发出瓷器碎裂般的脆音,那声音並非完全来自喉咙,更像是体內某个破碎的器官在呻吟,一块碎肉从开裂的唇间溅出,掉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冰冷的啪嗒。
  “布莱斯,就是现一”
  即將接近推拉门后,麦考利终於鼓足最后的勇气,想要先掩护弟弟逃走,可来自某处的凝视却让他本能地將剩下的话咽进了喉管。
  明明千叮万嘱让布莱斯不要回头,可在这千钧一髮的关头,他自己却打破了这个自发定下的规矩。
  雷声在剎那远去,推拉门外的雨势似乎比刚才更为猛烈。亿万雨点冲刷下的后院,晃动的树影拉扯出扭曲的线条,似乎在无声模仿屋內“父母”的动作。
  在一闪而逝的电光中,麦考利回头看清了静静站在楼梯上的影子,如坠冰窟。
  那是一个湿漉漉的女孩,同时融入了乾枯和浮肿两种相的特徵,就像是被雨水泡皱的稻草人。
  它的手指细长到不成比例,皮肤因过度浸泡而贴紧骨架,关节间若隱若现地渗出乳白色的液体,就像是被浸泡过久即將断裂的蚕茧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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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间,尖锐、颤抖的女声响彻俩人的脑海,几乎与风声混为一体。
  麦考利猛地大吼,拉住弟弟冲向最后的出口。
  细密的雨线如同垂落的铁针,捲起后院青苔砖上的泥点与枯叶,风裹挟著湿冷的腥味从门缝渗入,沿著墙角爬行,吹过兄弟俩僵硬的脚背。可无论他们怎么用力,那扇脆弱的木质门都没有丝毫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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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中之音愈发声势浩大,四肢著地的雷奥尼和步態诡异的安琪拉,以惊人的速度朝著俩人奔来。可下一秒就被某种力量拉扯著砸向墙角,晕厥了过去。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啊!”
  语无伦次的布莱斯撕心裂肺地哭喊,脸部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只是一个劲拍打著註定不会开启的生路。
  “fuk!端门!快!不要回头!”
  自觉已经触犯某种禁忌的麦考利绝望了,但心中又莫名燃起了一点希望。
  布莱斯还没有回头!只要能够拦住那个东西,哪怕只有一秒,弟弟就有机会活下去!
  犹疑间,麦考利的耳边响起了湿冷的爬行声,缓慢、拖曳、带著腐烂的水味。
  可在肾上腺素的高速分泌下,他却怒目圆睁,朝著一步步从楼梯爬下的怨灵嘶声咆哮,独自走向了死亡。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麦考利甩出袖口的美工刀,挡在弟弟身前,最后一次回头看向他。
  但就在打算前进的同时,他就被瞬间扼住了咽喉。那只手冰冷、黏滑,皮肤上布满像鱼鳞一样的纹理。
  而一张湿润浮肿的面容,此刻正紧贴著他,嘴巴缓慢张大到非人的程度,露出漆黑而深不见底的咽喉。
  一完了。
  麦考利的呼吸彻底乱掉,脑袋喻的一声,意识几乎模糊。但隨著心臟逐渐增强的麻痹感中,一只漆黑的手掌却突兀的从他身后跃出,稳稳按在怨灵的额头。”divinussplendoreffususadiis。(神明倾洒的光辉)”
  璀璨的光,在黑暗的客厅降临。
  照亮地面的瞬间,如王一般伟岸的身影,面对非人力可抗的怨灵,用金属般的声音说出了古老的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