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救人!
  韦洵带来的消息,与方才那东宅奴僕所说一致。
  “......薛小娘为梁都尉裁製衣物被刘姥发现,事情捅到少君跟前......
  今日高邑侯突然造访梁府,然后就带走了薛小娘......
  我担心此事有诈,便带上小僕尾隨在后,亲眼看见高邑侯车驾,驶回京兆府附近私宅......
  我料少君欲用此事诱你入瓮,从而得罪於高邑侯与其父高阳郡公!”
  韦洵一口气说完,才又俯下身大口喘气。
  李方、王镇恶三人都已知道发生何事,当即大骂梁闰无耻。
  薛茂悲痛欲绝,哭倒在地,一想到女儿落入禽兽之手,他心里有种万念俱灰的绝望感。
  “我去找姐夫贾俊!让他出面救人!”王镇恶急吼吼道。
  梁广摇头:“廷尉距此太远,一来一去耽误时辰!何况贾廷评出面,同样也会得罪高邑侯!
  王氏蒙难不久,不应再牵扯此事。”
  王镇恶半张嘴巴,也知道梁广所说乃是事实。
  如今的王氏,低调蛰伏才是保全之道。
  李方琢磨道:“少君.....梁闰设此圈套,目的只怕不简单!得罪高邑侯还有其父高阳郡公,对咱们到底有何影响?”
  梁广沉声道:“我从公国中尉郭褒口中打听到,高阳郡公苻方加督视诸军,或为阳平公副手,为东路军副帅!
  得罪苻方,我恐怕要被剔除在南征点將名录之外!”
  李方瞪大眼,旋即怒骂:“好歹毒的心思!亏得咱们处处避让,念在过往主僕情份上,对他一直礼让三分,他却越发欺到咱们头上!
  这蕞尔贼,乃公必不与他甘休!”
  邓兴也小声骂了几句鼠子卑鄙。
  如今,在义气情感之外,他们的身家利益与梁广深度绑定,荣俱荣,损俱损。
  一旦梁广获罪无法隨军南征,他们也將失去立功晋身的机会,甚至面临牢狱生死之险。
  梁闰设计陷害梁广,已经触及到眾人切身利益。
  何况主僕关係早已了结,梁闰在他们心目中已是路人。
  失去少君身份带来的天然威慑,似李方这等泼赖滚刀肉,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韦洵满脸不自然,毕竟身为梁氏门客,少君便是他的主公,不应容忍有人当面侮辱。
  可他確实也说不出任何辩解之言,少君此次手段,的確太过下作!
  看了眼拧眉沉思的梁广,韦洵捫心自问,对於自己通风报信的“背叛”行径,他竟然没有丝毫后悔!
  “梁都尉在西苑救我性命,做人岂能知恩不报?况且此次,的確是少君做得太过了......”
  韦洵心里如是安慰自己。
  “梁少郎,求你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救桃娘脱难!我父女必当牛做马以报大恩......”薛茂痛哭流涕。
  “薛君言重了!你放心,我已有救人之法!”
  梁广半搀著他,看向王镇恶:“薛强薛宗长入长安一事,当真没有外人知晓?”
  王镇恶愣了愣,忙道:“除我王氏,兄长是唯一知晓此事之人!”
  梁广又问:“苻方、苻亮父子,可敢招惹河东薛氏?”
  王镇恶犹豫著,“连陛下尚且对河东薛氏礼让三分,苻方一个宗室郡公,想来是不敢招惹的!”
  梁广重重点头:“如此便好!此番救人,少不得借薛氏威名一用!”
  王镇恶嚇一跳:“兄长之意是......”
  梁广一指他腰间佩剑:“找个面生的伶俐人,持这把薛氏剑,去见苻亮!就说,薛氏郎君请他相见!”
  李方一拍掌:“河东薛氏名头响亮,那高邑侯只怕会屁顛顛赶去!”
  韦洵满面震惊,河东薛氏之名他当然知道,那可是北方一等一的汉人高门!
  宗长薛强更是与王景略齐名的当世高才,只是此人无心仕途,一心打理宗族,把河东薛氏坞堡,建得如铜墙铁壁一般!
  梁广借薛氏之名救人,难道是想行移祸江东之计......
  王镇恶也猜到他想干什么,嚇得一哆嗦:“兄长平白招惹薛氏,未免不太明智......”
  梁广摇头:“先把眼前难关应付过去再说!我们谁都得罪不起苻亮父子,唯有借薛氏名义行事!
  今后若有机会,我定当亲自登门向薛宗长请罪!”
  王镇恶一咬牙,解下佩剑交给他:“一切听凭兄长做主!日后我陪兄长去薛氏坞堡请罪!”
  “多谢!”梁广挤出一丝笑。
  李方看看眾人,“咱们在西苑与苻亮见过面,得找个脸生的过去......”
  梁广与他相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人。
  韦洵忙道:“我来带路!”
  当即,薛茂留在家中,眾人分头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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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兆府公廨斜对面,相隔尚观前街的一座坊內,高邑侯苻亮私宅便坐落於此。
  从雍门屯营赶来的杨云,此刻换上一身青色裤褶,佩一口刀,牵著马走到府邸前。
  府门紧闭,也不设卫士看守,杨云上前叩响铺首。
  过了会,乌头门咯吱一声狭开,走出一名皂衣汉子,警惕打量他:“何人叩门?”
  杨云昂然佇立:“可是高邑侯苻亮外宅?”
  皂衣汉登时目露凶狠:“你是何人?”
  杨云双手奉上一把短剑:“把此剑呈给你家主人,就说河东薛氏郎君有事相请!”
  皂衣汉拿过剑查验,倒也有两分眼力,看出此剑不凡,非豪阀冠族拿不出手!
  “尊驾请稍候!”皂衣汉拱手,拿著剑回府。
  没过一会,府门大开,苻亮匆忙迎出。
  他身上还穿著去梁府做客时的衣袍,显然刚回府没多久。
  “敢问是哪位薛氏郎君来到长安?”
  苻亮满面堆笑,亲手把剑奉还。
  薛氏剑代表河东薛氏高超的铸铁技艺,每年都会挑选上品进贡朝廷。
  可惜只有天子、阳平公、太子和几家氐酋宗族长君有资格享有。
  他的父亲高阳郡公苻亮,此次蒙天子信赖,加督视诸军,隨阳平公统领东路军南征,天子赏赐的仪物里,就有一把薛氏剑!
  这把短剑虽然形制较小,可锋锐程度丝毫不差,一看便知是薛氏剑的铸造工艺。
  杨云接过剑,拱手道:“主人名讳不好得透露,请高邑侯隨在下前往,一见便知!”
  苻亮笑脸不改,眼中却多了些狐疑:“薛氏子弟极少出现在长安,为何此次悄然而来?”
  杨云凑近一步,低声道:“听闻尊君高阳郡公,此次南征將会担任督军御史......
  我薛氏在朝中也有些故友,想托尊君照拂一二......”
  苻亮恍然,原来也是衝著南征来的!
  还以为你薛氏远在河东,故作清高不关心朝中大事,原来也图谋趁南征之际捞些好处!
  苻亮心里生出些得意,雄踞河东的薛氏,也有来求人办事的一日!
  杨云观察苻亮脸色,忙道:“我薛氏还有些輜重器械想献给朝廷,也想一併託付尊君转交!
  具体事由,请高邑侯与我家主人见面时再谈!”
  苻亮大喜,难得薛氏想主动为朝廷出一份力。
  薛氏心意,如果能由父亲转达,想来一定能让陛下龙顏大悦。
  藉此与薛氏缔结友谊,对他父子而言好处多多。
  “事不宜迟,请君朝前引路!”
  苻亮拱手,已有些迫不及待。
  杨云看看他左右护卫僕从,又道:“薛氏此番入长安,不愿惹得眾人皆知,烦请高邑侯轻车简行前往!”
  苻亮没多想,点头应允,只在心里腹誹薛氏矫情事多。
  既想在南征里捞好处,又想假装清高与朝廷保持距离。
  这些个汉人士族,迟早將他们统统迁到长安来,看他们还敢不敢对抗朝廷!
  当即,苻亮改乘一辆没有任何標识的普通马车,只带僕从两人,护卫三人,跟隨杨云往安门街赶去。
  过了会。
  府邸西边翻入三人,皆著寻常短褐,持刀蒙面。
  “救人为重,莫要节外生枝!”梁广压低声。
  李方一双露出面巾外的眼珠子直打转,“廊子里有两个洒扫奴僕,正好问路!”
  梁广以询问眼神看著他。
  对於翻高头做盗贼,他还是头一遭,对此间门道比较生疏。
  李方示意二人躲好,嘬嘴吹了两声口哨,像是野雀叫声,立时引得两个奴僕转身看来。
  邓兴躲在圃后,梁广绕到廊道下方蹲伏,李方闪身躲入假山后,三人隱隱成包围状。
  两个奴僕果然被口哨声吸引,提著扫帚走下长廊,穿过月门进入庭院。
  梁广扑出摁翻二人,不等其张嘴惊呼就紧紧捂住嘴,邓兴拿刀抵住二人咽喉。
  李方低声询问几句,一人支支吾吾语焉不详,邓兴刀一划抹了脖子,另一人亲眼看见同伴惨死,腿抖如筛糠,哪还敢欺瞒,道出了自家主人关押奴婢之处。
  藏好尸体,三人押著奴僕一路寻去。
  这处私宅是苻亮用来寻欢作乐之用,多是些仆奴女婢。
  主人不在,十余护卫惫懒偷閒,倒也没多少防备。
  来到一处合院,故技重施弄来一个僕妇,问清楚苻亮新带入府之人所在,三人一路摸去。
  李方邓兴在外望风,梁广提刀潜入屋中。
  围床帷帘后传来窸窣声响,梁广掀开一看,正是被绑缚手脚塞住嘴巴的薛桃娘。
  见了他,薛桃娘通红眼眸再度流泪,梁广急忙割断其手脚绳索,取下口中布团。
  小娘满面泪痕,嗓子都有些喑哑,猛地扑进他怀中,梁广轻拥著她好言抚慰,微微发颤的纤弱身子一阵冰凉。
  待她平復情绪,梁广背著她回到外院。
  “要不,顺点財货再走?我估摸著好东西不少!”李方有些手痒。
  梁广瞪他一眼:“莫胡来!先离开再说!”
  李方砸吧嘴,直呼可惜。
  “那就放把火,算咱们给高邑侯还一份礼!”李方嘿嘿诡笑。
  很快,关押薛桃娘的屋院升起浓浓黑烟,火势见涨,逐渐向著合院蔓延。
  私宅里的奴婢护卫全都被惊动,慌忙赶往救火。
  四人藏了一会,便悄无声息地原路逃出。
  同一时刻。
  安门街以东,杨云引著苻亮车马来到一处空置邸舍。
  敞院里静悄悄,厩舍里连根草都没有,显然已经閒置许久。
  苻亮走下车,狐疑打量四周:“薛氏郎君,竟然在这等陋舍下榻?”
  杨云却不说话,只盯著他嘿嘿作笑。
  “你~”苻亮心头忽觉不妙。
  一支短弩“咻”地从草垛后射来,正中一护卫后心!
  杨云脸色猛变凶狞,拔刀扑上砍翻两个奴僕,与另两个护卫打作一团。
  苻亮仓惶抽刀应对,突然从头顶撒来一把白灰,落入眼睛使得他睁不开眼,惊惶大叫起来!
  一条粗麻口袋从头顶套下,苻亮眼前一黑,被人用力一脚踹翻在地!
  接著便感觉到,有人骑在他身上一顿拳打脚踢!
  苻亮惊惶大骂,还不忘报上名號,以为可以震慑贼人,不想却招来更多拳脚,打得他惨叫连连。
  草垛后的孟超弃了弩机,提刀跃出,与杨云联手杀掉两个护卫。
  一记闷棍敲晕苻亮,吼骂尖叫声戛然而止!
  王镇恶举棒还要打,杨云急忙拦住:“小郎君不可!再打可就没命啦!”
  王镇恶扔下棍棒,唾了口:“算便宜这畜生了!”
  杨云和孟超相视苦笑,这小郎君一脸兴奋劲,下手也挺黑,似乎天生就是做这行的好料!
  孟超扛起苻亮,杨云放火,將这处废弃邸舍连同尸体烧个乾净。
  望著远处熊熊升起的火光,王镇恶对二人笑呵呵地道:“你二人做得不错,我兄长这回倒是收了两个好部下!”
  二人下拜:“愿为梁都尉和小郎君效死!”
  “起来起来,跟著我兄长好好干,將来封官荫子不在话下!”
  王镇恶大咧咧地一摆手。
  杨云指著脚边麻袋:“这蠢才如何料理?”
  “他嘛......”
  王镇恶摩挲下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杨云和孟超只觉恶寒,不知这小郎君又有什么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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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暉洒落,长安西市商贩行人步履匆匆,结束一整日营生,都忙著在夜禁之前出市回家。
  一辆不起眼骡车驶过,突然从车上滚落一个不著寸缕之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行人们连声惊呼,纷纷聚拢上前,围著那裸人指指点点,特別是黑丛中一条蔫巴蚯蚓,惹来一阵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