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有人忧愁,有人喜乐
  第158章 有人忧愁,有人喜乐
  排在韦洵之后入室谈话的,是新任左卫五部司马、绥武將军申朗。
  梁广官拜新职,便举荐申朗接任五部司马。
  申朗原是上骑督督主,升任五部司马也属於內部提拔。
  魏郡申氏和符融的良好关係,也是申朗此次能够顺利接任的重要原因。
  宿卫军职务,本就是一个萝下一个坑,每一个位置都有无数双眼晴紧盯。
  单就左卫而言,自从重设中卫將军一职,直接统领前驱、强弩、积射三营,
  左右卫將军的职权削弱不少。
  五部司马统辖五部督,算是左右卫下设的特战大队,总兵力不超过两千人。
  中军改制之前,五部司马在左右卫所有统兵將领里,排序基本处於末尾,在整个领军府体系內更是排不上號。
  现在,左右卫兵权削弱,五部司马仍旧统领五部督,职掌不变,排序仅次於驍骑、游击二军。
  梁广作为前任五部司马,淮南战场功勋卓著,也变相拔高了此职务的含金量左卫將军竇冲就想举荐自家外甥出任此职,最终败给了由梁广提名、阳平公支持的申朗。
  申朗知道眼红自己的人有很多,更加明白,他一个出身魏郡申氏的关东子弟,要想留在长安获得长久发展,离不开氏酋豪阀支持。
  阳平公自然是申氏在关中的最大依仗。
  可一来阳平公身边不乏投效之人,申朗有自知之明,以他的能耐,根本做不到如梁广一般,拥有別人无可企及的特殊地位。
  二来阳平公伤残回京,碍於身体原因,手中权力多少都得分出来些。
  阳平公之外,申氏还得寻找优质合作对象。
  梁广便成了申朗的首要选择。
  从追击朱序开始,申朗追隨梁广立功无数。
  正是有了这些功劳,才让他顺利接任五部司马。
  双方关係很特殊,从属性、依附性不强,暂且谈不上归顺效忠,彼此间却文亲密、信任。
  梁广在其势力划分里,將其定义为追隨者、支持者。
  对於申朗,梁广希望他能独立发展,扎根左卫做大做强。
  当然,梁广不会完全失去对五部督的掌控。
  安排孟超、杨云留下,分別接任城虎督、羽林督两督督主,足以保证在他离开之后,继续保有对五部督的影响力。
  梁广打算在梁氏內部挑选適龄女子嫁与二人,不管是梁氏旁支娘子,还是宾客、部曲之女,都是不错的联姻工具。
  如此一来,如孟超、杨云、曾瑾这些寒素旧部,和他的关係將会绑定得更加牢靠。
  梁广稍稍透露联姻意思,孟超几人欣然同意。
  他们的父母姊妹已经搬到长安陵县居住,等选定结亲之人,再请一位年长的梁氏族人主婚,这亲事也就成了。
  虎责中郎將下设还有秩比四百石的虎责侍郎,梁广决定由支担任。
  秩比三百石的虎賁郎中,由王镇恶、向靖担任。
  一场聚会,一眾部曲、旧属的职务安排悉数落定。
  算不上皆大欢喜,毕竟不管如何调整,总会有人不太满意。
  梁广也不奢望符合所有人心意,能让眾人信服,不受委屈、不抱怨,已是他所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郭元君抱著女儿坐在水榭里,正好可以看见对面梁广居住的跨院正堂庭院。
  从午后开始,那庭院外边圃小径上,往来之人络绎不绝。
  郭元君坐在水榭看了一下午,一会愜神一会流泪,直到乳娘抱来小兰儿,看见女儿稚嫩可爱的小脸,她才勉强露出些笑容。
  整片东宅,梁广居住的跨院,和这里只相隔一方荷池,中间有一条架设水面的廊桥连通。
  同在梁府东宅,两座跨院却是天差地別。
  对面那座人来人往,一眾部曲、宾客结伴到访,三三两两、有说有笑。
  奴婢们忙著端茶倒水、准备糕点果脯,不时传来几声粗獷大笑。
  郭元君再看看自己居住的这边,奴婢三五人,一个个无精打采,偌大屋宅冷冷清清,毫无生气可言。
  两相一对比,何谓愁云惨澹,郭元君总算是有了切身体会。
  她怀抱强裸,眼眸望向对面人影绰约的庭院,本就苍白的面颊愈发无血色。
  那些人,都是梁广的部曲、僚属,也是他最忠实的爪牙。
  一年时间,他竟然有了这般势力!
  夫郎梁闰生前,身边只有韦洵、支父子堪用。
  而今日,梁广身边已是文武各承其用,隨手一招便是部曲成堆、宾客盈门!
  近几日梁府的热闹,也多是因梁广而来。
  那日大內官赵整亲自来宣詔,消息传遍梁府,郭元君也听婢女们偷偷议论。
  天子拜梁广为虎賁中郎將、加给事中!
  听到此消息时,郭元君惊愜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身为名门闺秀,她当能不知道这两项任命的份量。
  虎责中郎將掌禁中宿卫,给事中则是恩宠加官。
  天子对梁广.....何其宠信!
  郭元君瞬间意识到,梁广此人羽翼已成,根本不是她一个居妇人能够撼动的!
  想到刘姥被活活杖毙,她一张俏脸更是惨白。
  僮奴子三个字,她不敢再骂出口,甚至连想想都觉得惊惧。
  这东宅数十奴婢已全数换成新面孔,万一有贱人向新主人告状..:..她不敢想像自己会是何下场。
  刘姥惨死模样,夜夜让她在梦中惊醒。
  现在的她,和一个奴婢也无甚区別。
  她的死活,想来也无人会在意..
  “兰儿....:”郭元君心中悽苦,泣不成声。
  她紧紧楼著强裸中的女儿,泪珠滚滚而落。
  小兰儿睁著一双乌溜溜眼睛望著母亲,天真懵懂的脸蛋惹人疼爱。
  郭元君鸣咽声愈发悽然,若非捨不得女儿,她恨不能一头栽进荷池,就此了结,也好过被当作囚奴般终日不得自由....
  傍晚,在李方吆喝下,眾人离开庭院,先行去往中厅等候。
  梁广召来羊奇、卓涛两名典计,让他们把土地田册、家籍户帐、库房帐簿这些重要家產明细交由梁安保管。
  往后,所有土地收成、佃户管理、僮奴调用一应事务交由梁安统一打理,羊奇、卓涛二人只负责具体经办。
  三人留下对帐、交接,梁广伸伸懒腰准备前往中厅。
  “主人,奴有事稟报!”
  走出庭院,圃小径上,夔奴赶来。
  梁广脚步不停,隨口道:“说吧~”
  “与郭娘子有关!”夔奴小声道。
  梁广步子一顿,转头向荷池对面望去。
  一个素衣人影正好离开水榭,折向內宅去了,
  瞧那细腰圆臀的身形......正是郭元君。
  那女人生完孩子,身材丰了许多,一身白素衣裙都遮盖不住。
  “何事?”梁广微眯眼,看著那人影消失在屋院之后夔奴低声道:“郭褒郭太守上门说亲那日,郭娘子几次欲图逃出东宅,哭喊著要见郭太守,奴蜱担心闹出事端,命两个僕妇贴身看住她..::.:”
  梁广静静听完,“可还有其他动静?”
  夔奴想了想:“其他的,倒也没多少异常。每日只跟乳娘说话,要不就是抱著孩子自言自语.....哭得厉害
  梁广面无表情,“派人照顾好,衣食起居不得短缺,除了不能跨出东宅,她想做什么,都隨她去~”
  夔奴忙应了声,又苦著脸:“可奴婢担心她寻死觅活!”
  梁广微一证,皱著眉,这倒是个问题。
  万一哪天这女人想不开,撇下出生不久的小兰儿投自尽,传出去,少不得有人编排他逼死寡嫂....
  夔奴嘿嘿道:“奴婢倒有个法子,让郭娘子绝了寻死之心!”
  “噢?说说看~”梁广来了些兴趣。
  “简单!主人要了她的身子,再让她给主人生养几个孩子,有了依靠和牵掛,自然就想活下去!”夔奴一本正经。
  梁广微,颇为无语地斜了他一眼。
  这法子,还用得著你教?
  “『妻后母,纳寡嫂”,在奴婢羯人族群里再常见不过!郭娘子美艷,给主人做个暖床侍婢也不错!”
  夔奴以为他不信,赶紧补充道。
  “咳咳~”
  梁广略显不自然,含含糊糊:“先把人照看好,等我从梁园回来,自有处置!”
  夔奴眨眨眼,笑得有些猥琐:“奴婢懂了,请主人放心!”
  梁广深深看了眼对面冷清屋院,默然片刻,抬脚往中厅走去。
  是夜,梁府中厅鶯歌燕舞、酒酣耳热。
  梁成、梁云、梁业也露面与眾人喝了几樽,梁氏诸君与眾多部曲僚属,今夜只为梁广一人所贺....
  长安东南郊,毗邻灞水,背倚驪山南麓。
  这一片数百顷之广的土地,占尽山川、河流、林木、耕地、池沼.....正是梁园所在。
  其中一片广农田,正在进行声势浩大的祭神、饗食、垦种活动。
  孟春藉田礼已在数日前结束,代表今年的关中农事迎来了开垦、耕犁、播种的新一轮浪潮。
  梁广回到梁园,乾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主持今年梁园之內的祭神礼,祈祷今年风调雨顺,保佑农事顺利,期望在秋日迎来丰收。
  梁广名下一百五十余户佃客,男女八百余口,全都聚集在一块尚未翻土的旱地里。
  李方一声扯破喉咙的怒吼:“烧~蝗~神!”
  祭神礼正式开始!
  旱地中央架起的高高柴火堆被点燃,熊熊大火形如巨型火炬。
  十余青壮抬著一只用乾草、竹木綑扎的巨大蝗虫走到火堆旁。
  梁广亲自率领佃客们用三牲祭祀蝗神。
  充当司仪的韦洵高声宣读一篇祭文,然后焚烧祭文跪拜蝗神,最后把巨大蝗虫架上火堆焚毁!
  冲天烈火映照下,八百余男女佃农齐声欢呼,当场分食三牲。
  男女老少每人仅仅分得一片昨肉,却人人脸上洋溢欢笑和喜悦。
  因为今年这场祭神礼格外隆重,少君梁广代表主家亲自主持仪式。
  更因为梁广做主,减免今年名下一百五十余户佃客租税,並且家家赏赐布三匹、绢二匹、绵一斤!
  这也是梁安在统计现有货財之后,在保证库房充盈的前提下,由梁广拍板做出的决定。
  梁云把名下半生积蓄全都交给他,这一百五十余户佃户,八百余男女,既属於梁氏宗族,也是由他私人支配的私有財產。
  还包括粟麦两万余石,钱二百余万,绢帛四千余匹,金银珠宝合计又是上百万,耕牛近五百头,羊数千只,马三百余匹.....
  放在任何一家宗族,这都是一笔庞大家货。
  而今,这些积蓄全都划归到梁广名下,由他全权支配。
  二百余万钱乍一听不少,实则按照长安周边由產价钱计算,也就折合四百多亩中上田。
  真正奠定梁氏豪阀地位的,是交到梁广手中的六十余顷土地。
  这部分耕地,占了梁园总耕地面积的近三分之一。
  梁广由此一跃成为灞水沿岸最大的地主之一。
  梁云卸任后禁將军,符坚赐爵高平县侯,品秩第三,算是对他毕生功绩的肯定。
  梁云在將军任职上享有的公由收入,卸任之后全数交还朝廷。
  交到梁广手里的,全是宗族內部,属於他一房的独有私產。
  按照品官占由法,梁广至多只能占有由產三十顷。
  可实际上这些田地,全都是宗族传承留下的私產,朝廷不可能收回,甚至无法统计,更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庄园经济这项门阀时代红利,终於吃到了他的嘴里。
  不得不承认,作为既得利益者,的確吃得满嘴流油,大呼真香!
  有趣的是,此前刚刚获得品官身份时,长安县在西郊揭水陂给他划分的十顷田地,到现在也没有收回的意思。
  所以,他私人所占田地,达到了惊人的近八十顷!
  长安一眾公卿贵胃、豪阀郎君,都是和他一样的大地主。
  同时代下,他这点占田数只能算中等水平。
  南边普室,类似典型代表有许多。
  谢玄就是其中一位,这位陈郡谢氏中青代领军人物,在会稽郡占有的庄园面积,高达孩人听闻的六百五十余顷!
  梁广暂时不敢奢望向谢玄看齐,按照他名下佃户数量,分摊耕种现有土地已是吃力。
  下一步,梁广打算让夔奴在关中招募六七十户佃农,以精耕细种的標准打理田產。
  他名下还分得五百余私兵,这部分丁壮不一定全是他名下佃户子弟,过半数属於宗族公產。
  作为梁氏最具声望和前途的郎君,梁成甚至公开表示,要把宗族大权逐步交由他执掌。
  对此,梁广自然是好言婉拒。
  庶支夺嫡这种事,放在任何一家都犯忌讳。
  他得到的利益已足够多,犯不著再去和梁业、梁成父子爭夺这点宗族权力和宗长名份。
  底子已经足够厚实,如何转化为实际权力,才是他后面要做的事。
  隨著李方又一声吆喝,两名守在沟渠边的青壮,抢起锄头挖开挡水泥坝,清冽灞河水顺著沟渠涌入田地。
  梁广脱下外袍,捲起裤腿,跳入泡水泥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田地中央,
  扶起犁头驱使老牛开始耕地。
  一声声“2”叫唤,此起彼伏地传遍广农田。
  梁园內的春耕、翻土一系列农事活动,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