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玉露金风初语冷,暗隨星月转温凉
  第130章 玉露金风初语冷,暗隨星月转温凉
  金解语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先是深深凝视了俞珩一眼,眸光似寒潭映月,带著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接著朱唇轻启,不咸不淡道:
  “你是不是跟谁都能装作很熟的样子?鹊云居的生计亦未曾疏懈嘛。”
  俞珩闻言失笑,眼角眉梢舒展开来,顺势接道:
  “小道不是忘本之人,全赖向仙子学.....
  话一出口,他自觉不妥,此言似有暗讽她出身风月之意,正心思电转,思考如何补救,却见金解语不仅不恼,反而將雪白锋利的下巴一扬,金步摇隨著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刺眼流光。
  “哦?是嘛?”她红唇微勾,
  “我的好徒儿,叫声师尊来听听。“
  俞珩心中异,却丝毫不耽误他当即整了整衣冠,双手交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標准的弟子礼,声音清朗:
  “师尊。”
  “噗一一”金解语被逗笑,笑如般绽放在那张羊脂玉似的脸上,但隨即又迅速收敛,轻哼一声:
  “真是没脸没皮~”
  她转身腰肢轻摆,金色长裙上在灯光下流转出璀璨霞光,走了几步,她回眸白了俞珩一眼,眼波金光流转:
  “站著干什么,进来啊。”
  望著她摇曳的背影,俞珩含笑跟上。
  踏入內阁的瞬间,眼前景象如骤雨落繁,令人目眩神迷。
  整座月阁以琉璃砖造就,每一块砖石都如凝固的星河,內里封存著流动的金霞,隨著脚步移动折射出万千光华,仿佛踩在碎裂的日光上。
  四壁镶嵌的金珠按周天星斗轨跡排列,最小的也有鸽卵大小,在壁灯映照下流转著温润光泽;
  最大的那颗悬在穹顶中央,足有人头般硕圆,如同一轮缩小的金日,散发著柔和却不容错辨的金辉,將满室映照得如同白昼。
  地面以秘银勾勒出繁复的道纹,纹路间流淌著淡青色的灵光,每踏一步便有金莲自足下绽放,瓣层层舒展又旋即消散,留下淡淡的香风。
  正中央一尊三足金香炉蹲踞在白玉台座上,炉身雕刻著腾云驾雾的瑞兽,口中吐出的青烟不似凡俗薰香那般四散,反而在空中凝结成仙鹤、灵鹿等珍禽异兽的形状,盘旋片刻才缓缓消散,留下清雅怡人的异香,縈绕鼻尖经久不散。
  四周垂落的纱慢以天蚕金丝织就,轻若无物却又流光溢彩,微风拂过便如金色的波浪般起伏,隱约可见纱慢后摆放著十二扇金屏风。
  临窗的梳妆檯上,陈列看各式精巧金器:金柄玉镜的镜面光滑如水,能映出髮丝纹路,
  金丝缠枝梳篦的齿间雕刻著缠枝莲纹,精巧绝伦;金胎掐丝香盒上的缠枝纹內填著珐瑯彩,红蓝交错间透著贵气....:
  所目之处皆泛著金芒,却不显俗艷,反而与满室光华相映成趣,透著一股浑然天成的奢华。
  金解语走到一张铺著白狐裘的金丝软榻前,优雅落座,裙摆如瓣般散开,金色的裙摆在柔软的裘皮上漾开层层涟漪。
  她隨手摘下发间一支金凤簪把玩著,抬眼看向俞珩,神情似笑非笑:
  “你这东王大难不死,怎第一件事便来我这风月之地寻欢作乐?”
  俞珩在她对面的木椅上相对而坐,身姿挺拔,他泰然自若道:
  “师尊明鑑,徒儿此番前来,实乃有事相求。”
  金解语闻言咯咯笑不止,肩头微微颤动,鬢边的金步摇隨之轻晃,她將金凤簪重新插回发间,指尖划过鬢角的碎发,语气带著几分慵懒:
  “哦?不知是什么事,劳动东王屈尊前来?”
  俞珩敛起笑意,神色骤然变得郑重,紫衫在金辉中挺得笔直:
  “师尊座下有一徒孙,名唤李怜卿。此女机缘巧合入了水月小筑,小道今日特来相询,不知这是否出自她本心?”
  “李怜卿?”金解语指尖轻叩著软榻扶手,金纹饰被叩出清脆声响,她眉峰微挑,似在梳理记忆,
  “这个名字我倒是记得,一年前入门的,当时一位师姐见她容貌清丽,根骨通透,是块修行的好料子,便收在门下,有心將之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一代大家。”
  俞珩闻言,眉头不自觉地起。
  金解语说著,忽然警见他眉间那抹轻愁,不由轻笑出声:
  “怎么?你以为我水月小筑是那等强买强卖的勾栏之地?“”她指尖划过榻上白狐裘的绒毛,揪起一缕雪白狐尾尖儿细细捻动。
  俞珩闻言,紧绷的肩微微鬆弛,神色稍缓:
  “看来......是小道多虑了?”
  金解语起身走向窗前,金色裙摆扫过地面的金莲纹样,泛起细碎的银光,她望著窗外流转的星河,声音里带著几分悠远:
  “水月一脉传承千年,门下弟子或出世清修,或在红尘歷练,去留皆由本心。我那徒孙若真不愿留,也没人锁著她,隨时可走。”
  她忽然转身,发间金步摇在空中划出耀眼弧光,碎钻溅出的光点落在俞珩肩头,
  “不过一一未曾听闻她表露过半分去意。”
  俞珩闻言,郑重其事地整了整衣冠,他起身对著金解语一揖:
  “既如此,小道有个不情之请,李怜卿毕竟是我门下学生,算起来与师尊也算一脉相承。不知可否让她重归本宗,拜在师尊门下?”
  金解语回头,忽然定定地望向他,目光如刀似剑,仿佛要剖开他这副皮囊,直抵神魂深处。
  暖阁內的金香炉啪轻响,凝结的灵鹿虚影在空中顿了顿,似也在屏息等待,
  良久,她释然似的嘆了口气,金步摇的流苏垂落在肩头,隨著呼吸轻轻晃动:
  “难怪碧月对你念念不忘..:::.似你这般天资绝世,又生了副好皮囊,却不知『脸面”二字为何物。
  明明满口鬼话连篇,偏生说得这般道貌岸然......真是......古来罕见,不怪她,真不怪她......“
  俞珩浑不在意她话里的调侃,反而上前一步,紫衫与金裙在光晕中相错,距离不过尺:
  “还望仙子成全。”
  金解语摆了摆手,袖中三十六枚金铃同时轻响“罢了,你若求別人,这事情还真不好办。不过......”她斜睨俞珩一眼,
  “我金家在这水月小筑,倒还有几分薄面。我这就差人去师姐那里,把我那位好徒孙'要过来。”
  俞珩眼中漾起真切的谢意,声音里满是诚恳:
  “多谢仙子。”
  金解语指尖轻点俞珩的肩头,指腹带著微凉的触感,她金色眼影在烛光下泛著狡的光,促狭道:
  “我这般出力,不知东王何以报我?”
  俞珩淡淡一笑,手掌一翻,忽有刺目的金光大盛,一团流动的液態白金凭空浮现於掌心。
  白金如融化的月华,內里似有轮金日缓缓旋转,光晕中隱约能看见星河流转,整团精魄如活物般在他掌心跳跃,发出清越如剑鸣的錚錚声响,震得暖阁內的金器都跟著轻颤。
  “这是..::.:”金解语瞳孔微缩,纤长的睫毛猛地一颤,语气不確定:
  “太白精魄?”
  俞珩笑而不语,指尖轻捻,那团白金圆球在他掌中流转变化,渐渐凝结成一尊三寸高的金舞姬像。
  金像流光溢彩,眼波流转处是融化的金辉,仿佛含著一汪敛灩春水;眉峰微挑却藏著锋棱,似有寒芒隱现。
  整体华贵得让人不敢直视,偏偏在美艷中透著股不容侵犯的锐利,与金解语本人一般,兼具柔媚与锋芒。
  金像悬空而立,自行旋转起来,举手投足间带著灵动的韵律,裙摆飞扬作飞天之姿,
  眉眼间的神韵、唇角的弧度,分明就是金解语本尊模样。
  连她发间步摇的流苏摆动,都刻画得分毫毕现。
  “此物乃西方庚金之精所化,正合仙子辉光四射,艷锐交辉的气质。”俞珩声音里带著几分笑意,目光落在金像上,又转向金解语。
  金解语望著悬浮在面前的金像,它的表情细腻生动,笑时眉梢眼角皆是融化的璀璨仿佛能听见银铃般的笑声;冷时眉眼间便凝作锋芒,如利剑出鞘般镊人。
  既有內敛的金辉玉润,又有外露的锐不可当,让人不禁疑心,究竟是与本尊何其亲近之人,才能將她骨子里的矛盾与和谐,刻画得如此入木三分?
  她忽然展顏一笑,眼波流转间自带万种风情,
  “你我不过见了两面,何以能將我记这般清?”
  俞珩含笑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坦然:
  “金仙子美貌似银瓶乍破,剎那间艷光射斗,小道生平未见,自然记得便清楚些。”
  “哼~!”金解语轻哼一声,广袖一展,那尊灵动的金像便化作一道金芒飞入她袖中,
  “果真是个惯会撩拨的惯犯!这些諂媚言语,对我可无用!”她直视俞珩眼睛,指尖重重点在他胸口,
  “你还是留著说给姬碧月听吧!”
  俞珩脸上的笑意骤然敛去,神色一凝,紫衫微微绷紧:
  “正要请金仙子告知碧月下落。”
  金解语闻言,两道秀眉猛地一拧,原本轻点俞珩胸口的纤纤玉指骤然收回,转指为拳拳锋未及递出,便有刺目的金芒暴涨,隱约浮现出一只金孔雀虚影,尾羽上的眼斑流转著冷冽的光,带著一股怒意。
  “砰一一!
  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俞珩心口,拳风激盪间,震得四周的天蚕金丝纱慢剧烈翻飞,如金色浪潮般卷向角落;梳妆檯上的金器被震得跳起,香炉、玉镜、梳篦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噹噹”的乱响。
  这一拳虽未动用神力,却蕴含著古族强悍的肉身之力,足以將寻常修士震得骨断筋折。
  “这一下是替碧月打的,你可有不服?”
  俞身形纹丝未动,这点力道对他而言如同挠痒,造不成丝毫伤害,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紧眉头,面色瞬间褪尽血色,眉宇间流露出痛楚,声音带著一丝虚弱:
  “岂敢不服?还请金仙子告知碧月如今处境。”
  金解语收回拳头,甩了甩手,她冷哼一声,眼中翻腾著愤愤之色,鬢边的金步摇因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她私自放你离去,以至於被族中关进渊洞整整三月!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每日子时玄冰刺骨,午时又烈焰焚身,日夜交替,反覆煎熬,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这般折腾!”
  “我知道。”俞珩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紧,指节泛白,
  將紫衫的袖口捏出深深的褶皱。
  金解语见他眉间化不开的阴鬱,如同浓墨泼洒在宣纸上,心中的怒气稍稍缓和。
  她別过脸,望著窗外黯淡的星河,轻嘆道:
  “好在如今处境好多了,她那一脉的大能尚在,在族中还有几分话语权,出了渊洞后,虽地位大不如前,倒也没人敢欺压。”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新主事的老祖宗为人宽厚明事理,念及她曾为族中立下的功劳,將她安置在燕国境內的一片清净之地,负责主持一座新设的讲道殿,专授《虚空经》要义。
  虽不及从前风光,倒也落得个安稳。”
  俞珩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裹挟著胸中鬱结的铅块,尽数排出体外,他郑重其事地拱手,
  “劳烦仙子为我引路。”
  金解语广袖轻拂,带起一阵馥郁的香风,纱慢隨之轻轻摇曳,她微微侧首,眼中闪过一丝探究,语气带著几分试探:
  “不见见李怜卿再走吗?毕竟师徒一场,你专程为她寻到我这里,总得说上几句话才是。”
  俞珩静立窗前,月光透过琉璃砖洒在他身上,为紫衫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他望著窗外流转的星河,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一別经年......她现在该是何等模样?性情还是一如当初吗?而我....又该以什么身份站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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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解语轻移莲步,走到俞珩身侧轻声问道“你怎知她一定变了?我听闻这孩子无父无母,你於她而言,既是师长也是亲人。
  或许她也盼著能再见你这位老师,诉一诉这些年的境遇呢..:::
  俞珩仍然摇头,指尖在窗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跡:
  “师父与女弟子在风月之地重逢,终究不妥。传出去,於她名声有碍,她如今既入你门下,便是最好的归宿,还望金仙子日后多加照拂。”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复杂情绪已尽数褪去,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我们启程吧,仙子。”
  金解语定定地望著他,月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他清瘦的身影,她抬手理了理鬢边的碎发,声音柔和了几分,
  “好。”
  她转身时,发间的金步摇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璀璨的弧线,碎钻的光芒如同散落的星子“不过..:”她忽然回眸一笑,眼尾的金粉在光线下闪烁著狡的光芒,
  “我可没说会替你瞒著那孩子。若她执意要见你..::
  “那便..:.隨缘吧。”
  暖阁內的金貌炉中,最后一缕青烟缓缓消散,化作一只展翅的青鸟,朝著窗外的星河飞去。
  金解语率先迈步向外走去,金色的裙摆如流水般划过地面,俞珩紧隨其后,紫衫的衣摆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