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她与萧氏截然不同
  將春草送回亲生父母身边团聚,比把她“打断骨头连著筋儿”还要煎熬折磨。
  但,一瞧裴桑枝早就打定了主意。
  也罢,她多多少少取出些散碎银两塞给春草,权当是了却这段母女缘分。
  或许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春草还能得一线生机。
  总比眼下就死在她手里强。
  庄氏心里顿时有了计较,开口道:“好,便如你所言。”
  裴桑枝一眼便看透了庄氏的想法,慢条斯理道:“母亲,江南路途遥远,以裴春草如今的身子骨,怕是经不起这番远行折腾。而上京城虽繁华似锦,却冬有凛冽寒风,夏有灼人暑气,实在不是將养的好去处。”
  “我思来想去,倒是我幼时生活的那个小山村,青山环抱,碧水潺湲,四时景致皆宜人。若说调养身子,再没有比那里更合適的了。”
  “如此,便要劳烦母亲费心安排,將他们一家送回故里了。”
  庄氏的嘴角颤了颤,却也不敢拒绝,低眉顺眼应下:“应该的,应该的。”
  裴桑枝神色淡然,眸光平静无波,继续道:“母亲能体谅女儿的心意,自是再好不过。”
  “还有一事......”
  “裴春草自幼得母亲悉心教导,以贵女之礼培养,那份风骨气度,不是我这等混跡乡野市井的粗鄙之人可比擬的。”
  “我贪恋钱財,骨头软得很,甘食嗟来之食。但,裴春草……想必与我截然不同吧。”
  “故而,”裴桑枝抬眸直视庄氏,“母亲若再以银钱接济於她,倒显得是在折辱她的风骨了。毕竟,金山银山,又怎及得上血脉至亲团聚之乐呢?”
  庄氏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实在捉摸不透裴桑枝的心思,究竟是要堵死春草所有的活路,將春草逼入绝境,还是刻意要让春草尝尽她过去那些年受过的每一分苦楚?
  “母亲有异议?”裴桑枝沉了声。
  庄氏心头一颤,下意识摆手:“怎会...…全凭你做主。”
  她不敢再多言,生怕裴桑枝下一句便是“那你直接去敲碎裴春草的每一根骨头好了”。
  那不是更嚇人吗?
  裴桑枝挑挑眉:“全凭我做主?”
  “將裴春草从成府接出,不是母亲自己的主意吗?”
  “我不过是帮著母亲想想,该如何安置春草妹妹更为妥当罢了。”
  庄氏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对,是我的主意。”
  “你只是提了些小小的建议。”
  “那……那药……”庄氏欲言又止。
  裴桑枝心如明镜:“绝嗣药一事,我自会守口如瓶。在力所能及之处,也可为你稍作遮掩。但母亲须知,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世间从无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父亲不是任人愚弄的傀儡?母亲还是早谋退路为妙。”
  庄氏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稍稍落了几分。
  若是放在从前,以侯爷的敏锐,定能早早勘破其中蹊蹺。
  可如今,侯爷已是自顾不暇。
  对駙马爷与裴桑枝的刻骨仇恨、遍体鳞伤的身躯、瞎了的左眼,日日夜夜蚕食著他的心智与精力。
  这般境况下,又哪有余力去思量子嗣之事?
  “桑枝……”庄氏见裴桑枝眉目舒展,唇角含笑,显是心情甚好,便壮著胆子轻声道:“母亲想著,不若让我给你打打下手,也料理些府中庶务?”
  府中下人大多趋炎附势、见风使舵,除了几个心腹忠僕外,其余儘是些捧高踩低之辈。
  倘若她再不当家理事,只怕真要无人可用了。
  裴桑枝:“不急。”
  “父亲伤的如此重,身边片刻都离不得人。母亲与父亲同甘共苦、相濡以沫这些年,是父亲最信任的人。如今父亲臥病在床,正该是母亲守在榻前,悉心照料,直至父亲痊癒才是。”
  “难道,在母亲眼里,父亲还比不得那些琐碎庶务重要?”
  “別忘了,四哥还在大理寺狱呢。”
  庄氏哑口无言,转而道:“侯爷的左眼……”
  裴桑枝轻声道:“父亲还在踌躇著,不知该从哪位血脉至亲身上剜下一只眼睛来替换。”
  “横竖不会是我,也轮不到母亲。”
  “母亲不必忧心。”
  庄氏闻言愕然,失声道:“为何要剜至亲的眼睛?”
  裴桑枝:“父亲自有他的考量。”
  “母亲操劳整日,该回去歇息了。”
  望著窗外纷飞的雪,她又道:“待这场雪停,母亲便著手安排送春草一家返乡的事宜吧。”
  庄氏囁嚅道:“我……”
  “我不知春草她亲生爹娘的下落啊。”
  裴桑枝漫不经心:“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儿她们一家子,该是在母亲安置裴春草的城南別院里,正上演著闔家团聚的戏码呢。”
  庄氏:果不其然!
  幸亏她没有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试图欺瞒裴桑枝。
  谁来告诉她,駙马爷到底给了裴桑枝多少人手啊!
  “霜序,还不快亲自送母亲回房。记得母亲说的要赏赐你的两个金鐲子。”
  “母亲向来出手大方,定不会拿那些细薄陈旧的物件来敷衍你。”
  裴桑枝下了逐客令。
  霜序:金鐲子很值钱的!
  庄氏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的向外走去。
  裴桑枝待下人尚且如此宽厚,若能分些这般温情予她,该有多好。
  她也不是不能试著做一个慈母。
  越是靠近折兰院,庄氏的步履便愈发沉重迟缓的仿佛脚下坠著千斤重担。
  说实话,她有些不想面对浑身是伤,又瞎了一只眼的侯爷。
  她与萧氏截然不同。
  萧氏当初失了清白之身,被侯爷几句甜言蜜语哄得神魂顛倒,从此死心塌地,只道要好生补偿侯爷,百般忍让,逆来顺受。
  而她当年选择侯爷,不过是贪慕別人权势荣华,图的是锦衣玉食的优渥日子,又不是所谓的情爱。
  这些年来朝夕相处,虽也生出些相濡以沫的情分,可那情分就像攀附在朱门绣户上的藤萝,全赖侯府门楣的光彩滋养著。
  若侯爷失了这身光环,那点情分怕也如朝露般消散了。
  但,事到如今,以她如今的年纪,已经没有再选一个高枝攀附的机会了。
  庄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硬著头皮踏了进去。
  “夫人,奴婢的那对又大又粗又时兴的金鐲子呢?”霜序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庄氏:她就没见过这么冒昧的下人!
  真真是奴隨正主!
  庄氏恨恨的咬牙,从妆奩里翻找出一对足有半寸宽的赤金缠丝鐲子递了过去。
  霜序双手接过,掌心被那分量压得一沉,暗道,分量是挺足的。
  “奴婢谢过夫人赏赐。”
  “奴婢告退。”
  自从跟了姑娘,她就告別了打打杀杀的日子,吃得好睡得好,不缺金银用度,还能有上京城独一无二的精彩大戏看。
  她和拾翠还真是靠实力走上了一条明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