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加速大明灭亡的「明君」
  天幕流光,將二百多年后的崇禎朝堂,清晰地投射在洪武十三年的奉天殿內。
  朱元璋和他的重臣们,看著天幕上对那位末世之君的描述,脸色愈发凝重。
  “剷除阉党,勤政节俭,事必躬亲……”李善长缓缓捋著鬍鬚,眼中却无半分讚赏,只有深深的疑虑,“陛下,观其行事,初看確似一位力图振作的『明君』样板。若在太平年月,或可成一守成之主。但……”
  “但个屁!”朱元璋粗暴地打断了他,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和一种近乎直觉的反感,“咱看这小子就是个架子!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光知道埋头傻干,有什么用?皇帝不是这么当的!”
  徐达沉声道:“陛下圣明。为君者,重在知人善任,统筹全局。若事事亲力亲为,不唯自身精力难继,更会使百官无所適从,沦为只会听令行事的木偶。此非勤政,实为乱政之始。”
  朱棣站在一旁,眼神锐利,补充道:“父皇,徐帅所言极是。您看他『甚至龙袍打补丁』,此举或可示俭,然过於刻意,近乎作秀。一国之君,威仪亦是国体的一部分。儿臣怀疑,其內心或极度焦虑,试图用这种极端的『勤勉』和『节俭』来掩盖能力的不足,或是……对掌控局面的极度不自信。”
  马皇后轻嘆一声:“如此心性,又生逢末世,恐非国家之福啊。”
  天幕的文字继续流转,当那“十七年换十九首辅”、“五十大学士”的数字赫然出现时,奉天殿內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多少?!”朱元璋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指著天幕,手指都在颤抖,“十九个首辅?!五十个大学士?!他当那是换衣服呢?!咱洪武朝到现在,才几个大学士?!”
  这组触目惊心的数据,带来的衝击力甚至超过了之前的文字描述。它直观地展现了一个王朝中枢何等可怕的混乱与不稳定。
  朱標脸色发白,喃喃道:“如此频繁更替,政令如何延续?朝臣如何安心做事?只怕人人自危,只求无过,不求有功了……”
  “何止无过!”蓝玉嗤笑道,“我看那些官儿,脑袋別在裤腰带上,今天不知道明天还在不在位子上,还能有心思给朝廷卖命?怕是都在琢磨怎么討好皇帝,怎么推諉责任,怎么赶紧捞一把吧!”
  李善长面色无比沉重:“此非治国,儿戏耳!陛下,至此已可断定,此君绝非中兴之主,其性多疑躁忌,缺乏识人之明、用人之胆、容人之量!国家危难之际,最需君臣一心,稳定至上。他如此行事,无疑是自毁柱石,將朝廷最后的元气也消耗殆尽了!”
  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一个看似勤奋的皇帝,却用他的“勤奋”,亲手將王朝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然而,天幕的残酷远未结束。它开始逐一展现崇禎是如何亲手將他所能倚仗的栋樑,一一摧毁。
  洪武十三年的南京奉天殿,气氛凝重。巨大的天幕再次流转,將二百多年后崇禎朝堂的波譎云诡,赤裸裸地展现在大明开国君臣面前。
  然而,与以往讲述边关战事或某位名臣宿將的结局不同,此次天幕呈现的內容,如同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充满了陌生的名字和错综复杂的关係。
  “温体仁?周延儒?杨嗣昌?刘宇亮?孔贞运?郑三俊?”朱元璋看著这些密集涌现的名字,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语气中带著明显的不耐与困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咱怎么一个都没听过?天幕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朱標也努力看著,试图理清头绪:“父皇,似乎……这些人並非东林党?天幕说,『最为引人瞩目的主角並非人们通常所认为的那些东林党大人物们』。”
  徐达目光锐利,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陛下,您看这句——『他们彼此之间的派系关係盘根错节、扑朔迷离……与万历时期那种涇渭分明、一目了然的派系格局相比,简直有著天壤之別。』 似乎崇禎朝的党爭,比我们之前了解的还要混乱复杂得多!”
  李善长抚须沉吟,面色凝重:“东林党已然式微,却冒出如此多新兴派系?温派、周派、杨派、刘派、孔派、郑派……这绝非国家之福啊。权力分散若此,政令如何出得了紫禁城?”
  隨著天幕的详细敘述,温体仁与周延儒先合作后倾轧,杨嗣昌重组势力对抗东林,刘宇亮与同僚水火不容,孔贞运被迫捲入漩涡,郑三俊关係网复杂难辨……一幅幅派系林立、彼此攻訐的混乱画卷缓缓展开,其复杂程度远超洪武君臣的想像。
  “疯了!都疯了!”蓝玉首先按捺不住,怒吼道,“这他娘的是在打仗吗?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这帮读书人还在朝堂上搞这些弯弯绕绕?什么浙党楚党川党,听都没听过!有这心思,怎么不去想想怎么对付皇太极!”
  朱棣也看得头皮发麻,低声道:“这……这比战场上的形势还要复杂百倍。敌友难辨,今日盟友明日仇寇,这崇禎皇帝……他是怎么管束臣下的?”
  朱元璋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墨跳起:“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咱设立朝廷,是让他们替天子牧民,治理天下的!不是让他们拉帮结派,搞这些鬼名堂的!”
  他指著天幕上那些派系名字,气得手指都在发抖:“看看!看看!什么温派、周派、杨派……咱的大明朝廷,什么时候成了他们分赃夺利的菜市场了?!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怕是都能扯出七八个派系的关係来!这还怎么做事?这还怎么打仗?这朝廷不完蛋,还有天理吗?!”
  马皇后在一旁也是忧心忡忡,轻声道:“重八,息怒。看来这崇禎皇帝,也是身不由己,被这乱局困住了。”
  “困住?”朱元璋冷哼一声,“他是皇帝!是天子!一言九鼎!咱看他就是无能!压不住场面,才让下面的人乱成这副鬼样子!真是丟尽了咱老朱家的脸!”
  天幕的內容继续深入,揭示了崇禎皇帝试图在各方势力间维持平衡的努力:起用旧宣党汤宾尹(未成),任命曾提议为魏忠贤建生祠的施凤行为首辅(嚇跑),甚至启用曾投靠阉党的阮大鋮,以及引入宦官势力制衡文官集团……
  “平衡?他管这叫平衡?”徐达看得连连摇头,“这分明是饮鴆止渴!引入阉党余孽,重用宦官,这……这是嫌朝廷不够乱吗?”
  李善长则看得更深一层,嘆息道:“陛下,恐怕这崇禎皇帝,也是无人可用,无计可施了。文官集团派系倾轧,政令不通,他只能试图引入其他力量来打破僵局。只是……方法实在拙劣,甚至可悲。你看那施凤行,竟被嚇得直接辞官……可见其权威已然扫地。”
  朱標看著天幕上崇禎皇帝六下罪己詔的描述,面露不忍:“六次罪己詔……他心中想必也是极苦的。只是,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此时,天幕提到了少数力图中立、致力於实务的大臣,如推行“一条鞭法”改良、最终殉国井中的范景文,以及上书建议消除党爭的倪元璐。
  “总算还有几个干正事的!”朱元璋看到范景文、倪元璐的名字,语气稍缓,但隨即又变得沉重,“可惜,独木难支大厦!一两个贤臣,在滚滚浊流之中,又能起到多大作用?最后还不是……殉国了事。”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凉。
  天幕的最后结论清晰地呈现:“当我们这些后世之人回首审视……即便绞尽脑汁想要弄清楚其中复杂的派系关係问题,却仍然感到力不从心、一头雾水。” 以及 “至於身为当局者的崇禎皇帝本人,更是犹如置身於一片迷雾重重的迷宫当中……也许,他真的已经倾尽全力,奈何自身能力有限,面对如此棘手的局面也是回天乏术、无能为力啊!”
  奉天殿內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先前还怒不可遏的朱元璋,此刻也陷入了沉思。愤怒过后,是一种更深的无力和警示。
  “都看清楚了吗?”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殿內的寂静,“这就是党爭!这就是內斗的下场!不需要敌人来打,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死!一个庞大的帝国,最后竟亡於无数个小派系的无休无止的撕扯和內耗之中!”
  他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皇子和大臣:“你们都给咱记死了!將来,无论谁坐在这个位置上,无论底下的人怎么闹,有一条铁律绝不能破——绝不允许朝中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东林党』!绝不允许文官武將结成固定的派系,为私利而罔顾国事!谁敢开这个头,咱的刀,绝不饶他!”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通过天幕,他们仿佛亲眼看到了一个帝国是如何在內部不断的自我消耗中,一步步走向崩溃的边缘。
  朱標、朱棣等人纷纷躬身应是,脸色肃然。他们此刻才真正明白,父皇为何对结党如此深恶痛绝。这並非简单的帝王心术,而是关乎帝国存亡的性命攸关之事。
  洪武朝的君臣们,透过天幕,仿佛看到了崇禎皇帝在紫禁城中那孤独、焦虑而又无助的身影,以及他那六次向天下人懺悔却无力回天的罪己詔。
  每一桩,每一件,都像一把重锤,敲在洪武君臣的心上。
  “够了!”朱元璋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嘶哑,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心和愤怒,“別说了!咱……咱不想看了!”
  他呼吸急促,眼眶竟有些发红:“袁崇焕……孙承宗……孙传庭……还有那个陈新甲!哪一个不是能臣?哪一个不该重用?就算有错,岂能……岂能如此自断臂膀?!这不是蠢!这是坏!是又蠢又坏!”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辛苦打下、精心设计的江山,正在被这个不肖子孙用这种极端愚蠢的方式,一块块地拆毁。
  “內忧外患,天灾人祸……这些或许都能熬过去。”徐达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惋惜和沉重,“但摊上这么一位『勤政』却『多疑』,『节俭』却『无能』的君王,才是大明最大的劫数。他不是昏君,却行亡国之实!他越努力,国家败亡得越快!”
  朱棣闭上眼,缓缓道:“他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忠臣良將被他杀尽、逼死,身边只剩下唯唯诺诺之辈和爭权夺利之徒。大明……真的没救了。”
  奉天殿內,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天幕尚未展示最终的结局,但大明王朝的命运,似乎已经在崇禎皇帝那“勤政”却致命的折腾下,走向了无可挽回的终局。他不是传统的昏君,但他的所作所为,对国家的伤害,比任何一个荒淫无度的昏君,或许都要来得更直接,更彻底。
  他,就是那个最大的“误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