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奔赴京海
  他提高了音量,几乎是在咆哮,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著眾人,“我必须亲自去,马上!沙瑞金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这声咆哮打破了会议室里凝固的空气。
  这不仅仅是一个决定,更是他试图从高育良营造的沉稳节奏中夺回主导权的挣扎。
  他要去京海,不是为了查案,是为了“督战”,是为了盯著所有的人,尤其是祁同伟,更是为了在问责的铡刀落下来之前,表现出自己“殫精竭虑”的姿態。
  高育良的镜片后,闪过难以察觉的精光。
  他预料到刘开疆会有反应,但没想到会如此激烈。
  他缓缓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
  “省长,我陪你一同前往京海。”
  高育良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刘开疆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瞪著高育良。
  陪他去?
  是陪同,还是监视?
  是分担责任,还是来抢夺指挥权?
  “不行!”
  刘开疆断然拒绝,语气不容置喙。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飞速运转,恐惧和求生的本能让他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他绝不能让高育良跟去京海,京海那个烂摊子,多一个人插手,变数就多一分。
  更重要的是,省里必须有人留守。
  他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让高育良无法反驳的理由。
  “你留下坐镇!”
  刘开疆指著高育良,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育良同志,汉东不能空。万一,我是说万一,沙书记只是微服私访,虚晃一枪去了別的地方,突然出现在省委大院,谁来接待?谁来稳住他?这个家,你必须得看著!”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强调了高育良的重要性,又合情合理地將他钉在了汉东。
  这不仅是职务分工,更是一场权力博弈中的精妙防守。
  他刘开疆把“正面战场”揽在自己身上,却把一个充满不確定性的“后方”留给了高育良。
  如果沙瑞金真的出现在汉东,高育良处置得当是本分,处置不当,那责任就是他的。
  高育良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
  他看著刘开疆,目光深邃。
  他知道,刘开疆这是在划定势力范围,把他排除在京海的核心圈之外。
  他没有再爭辩,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好,我服从省长的安排。汉东这边,有我。”
  他越是平静,刘开疆心里就越是不安。
  这条老狐狸,就这么轻易地妥协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李达康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坚硬而有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陪同刘省长,前往京海。”
  李达康站了起来,他不像刘开疆那样激动,也不像高育良那样高深莫测。
  他的脸上是惯有的严肃和紧绷,眼神锐利如刀。
  所有人都看向他。
  京州市委书记,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请缨去京海这个是非之地,他的意图是什么?
  刘开疆也愣了一下,他审视著李达康。
  对於李达康,他的观感很复杂。
  这是一个不拉帮结派、只知道埋头搞gdp的“孤臣”,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难以掌控。
  不过眼下,李达康的主动,对他来说利大於弊。
  第一,李达康不是高育良的人,带上他,可以制衡高育良在京海的力量,尤其是祁同伟。
  第二,李达康是汉东省常委,他的陪同,能分担一部分政治压力。
  第三,李达康以作风强硬、敢於碰硬著称,有他在,京海那帮地方官僚或许不敢那么阳奉阴违。
  电光火石之间,刘开疆就做出了决定。
  他需要一个不是高育良派系的强力盟友。
  “好!”
  刘开疆立刻点头,脸上甚至挤出讚许的表情,“达康同志有担当!你把京州的事情安排一下,我们立刻出发!”
  李达康的回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展现了他雷厉风行的作风:“省长放心。京州的工作,我会立刻做出安排。光明区那个项目,我让丁义珍副市长先顶上,盯著进度,不会出问题的。”
  他说得乾脆利落,只是在安排一项日常工作,而不是去处理一场可能掀翻整个汉东官场的巨大危机。
  这种镇定,与刘开疆外强中乾的激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提到“丁义珍”,刘开疆的眼皮跳了一下,但此刻他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
  安排好京海的人选,刘开疆的目光扫向剩下的几位巨头。
  他的权威似乎又回来了,声音也恢復了几分省长的威严。
  他看向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和省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
  “季检,黎明同志,”
  刘开疆沉声道,“我和达康同志去京海之后,省里的稳定,就拜託二位了。检察院和政法委要协同育良同志,稳住局面,严防死守,绝不能让任何谣言扩散,引起社会恐慌。明白吗?”
  季昌明推了推老镜,稳重地点头:“请省长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他言简意賅,多一个字都没有。
  这种时候,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何黎明也立刻表態:“坚决执行省委的决定。”
  会议室里的气氛,从最初的恐慌猜忌,逐渐转变为一种临战前的紧张肃穆。
  这些在官场沉浮多年的高级干部,一旦有了明確的指令,便迅速进入了各自的角色。
  恐惧被暂时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政治责任”的巨大压力。
  刘开疆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环视眾人,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同志们,我只说最后一点。”
  他的声音不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僵硬地停著。
  “二十四小时之內,我们必须找到沙瑞金书记!否则,二十四小时之后,上面要的就不是解释,而是『平叛』!”
  “平叛”两个字,他说得极重。
  “到那时候,我们汉东省委省政府,有一个算一个,自上而下,谁都难辞其咎!”
  话音落定,会议室里死的寂静。
  命令下达,各司其职。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冷风灌了进来。
  眾人鱼贯而出,脸上都带著无法掩饰的凝重。
  没有交谈,没有客套,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迴响。
  李达康大步流星,直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他需要立刻打电话安排工作,他的秘书已经小跑著跟了上去,手里拿著记事本,神情紧张。
  高育良则是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他看了一眼刘开疆和李达康匆匆离去的背影,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没有立刻回办公室,而是走向一个僻静的角落,掏出了手机。
  他需要给祁同伟打个电话,有些事情,必须重新部署了。
  刘开疆和李达康亲赴京海,这盘棋,变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
  而刘开疆,在秘书的簇拥下,几乎是跑著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一边走一边吩咐:“马上备车!通知省政府办公厅,我跟李达康书记要去京海视察工作!快!”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躁。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场决定他政治生命,甚至身家性命的豪赌,已经正式开始了。
  汉东省委大院的上空,乌云密布,一场狂风暴雨,即將来临。
  二十四小时的倒计时,已经悄然启动。
  黑色的奥迪a8l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在夜色笼罩的汉京高速上撕开一道口子。
  车窗外,路灯和gg牌化作一道道模糊的流光,飞速向后掠去。
  车內,却安静得可怕,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刘开疆闭著眼,靠在后座宽大的真皮座椅上。
  他的坐姿无可挑剔,腰背挺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没有一毫的鬆懈。
  二十四小时。
  这个时间限制,像一把剑,悬在他的头顶。
  不,比那更糟。
  剑已经落下来了,只是还没砍到脖子上而已。
  “平叛”。
  这两个字,他自己说出口的时候,都感觉舌根发麻。
  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要动摇国本的罪名!
  沙瑞金,一个空降的省委书记,在他的地盘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这事要是捅到天上去,他刘开疆,汉东省的省长,就是第一个祭旗的。
  他慢慢睁开眼,眼缝里透出的光。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李达康。
  李达康正扭头看著窗外,侧脸的线条在飞逝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刚硬。
  他没有像刘开疆那样正襟危坐,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搭在车窗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