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秋夜稻田捕虾
  东屋的油灯昏黄,小哑巴用调羹舀起米汤,递到母亲嘴边时,手腕忽然抖了一下。李寡妇抿著嘴笑。
  “怎么了?”
  小哑巴没吭声,耳根子却红了。
  刚才在码头边,高林指尖触到后颈的温热还留著,那股热像是传进了心里,暖烘烘的。
  堂屋里传来喝粥的声响。
  “呼嚕呼嚕”混著调羹刮过碗底的声音。
  高林吃得急,他想著家里没和的麵糊、没处理的莲藕,筷子往碗沿一放就掀了门帘。
  “我先走了。”他站在门口,影子被油灯拉得老长,落在小哑巴脚边。
  小哑巴羞红了脸不敢看他,起身从床尾摸出件蓝布褂子。
  袖口的破洞补得齐齐整整,针脚细密得像排小蚂蚁,还透著小哑巴身上独有的香味。
  高林接过褂子往肩上一搭低头笑了笑:“谢了。”
  走出门时,东房里传来了李寡妇的声音。
  “不去送送吗?”
  小哑巴没应声,但高林听见布摩擦的窸窣响。
  他回头望了眼,窗纸上映著个模糊的影子,正把脸凑近窗户缝偷看。
  芦苇盪在夜风里沙沙响,褂子上渗出来的香味裹著他。
  高林把褂子往怀里紧了紧,像是把夕阳下的码头、姑娘发烫的耳垂,全兜在了衣襟里。
  ......
  高林回到家时,范二跟赵家四兄弟围坐在小桌旁,每人捧著小半碗粥,美滋滋地吃著粗瓷盘里的梅童鱼。
  鱼肉在月色下泛著金红,筷子头一戳就颤巍巍的,送进嘴不用嚼,抿一下就化在舌头上。
  鲜味直衝舌根。
  “咋样?没哄你们吧?”范二腮帮鼓动,说话时鱼骨头还掛在嘴角。
  “二爷这鱼蒸得,鲜得舌头都要吞下去!”
  赵家老三啃完最后一块鱼,连骨头都放在嘴里嚼,咔嚓咔嚓响。那骨头酥得像炒过的米。
  老四捧著盘子舔酱汁,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鲜的鱼!
  仓红英和高怀仁坐在一旁喝粥,笑著看这桌小伙子。
  范二早把四人身份告诉了老两口,见儿子能使唤这么些壮劳力,心里直乐呵。
  正说著,范二瞧见了高林。
  “二爷!”范二喊了一声
  四兄弟齐刷刷站起来,老四也跟著喊了声:“二爷。”
  高林笑道:“吃著呢?今晚迟点走,等会儿帮我干点活。”
  四人怀里揣著高林给的一块钱,別说迟走,就算熬通宵都乐意,老四忙不迭点头。
  高林走进厨屋,瞧见今天收来的鸡蛋已经被洗得乾乾净净。就连藕都削好,整齐的摆在案台上。
  不用想,肯定是范二这小子指挥眾人做的。
  高林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而听到自己儿子待会还要出去,仓红英心疼地叮嘱:“林子啊,你起得早,別熬太晚。”
  “晓得啦。“高林头也不抬。
  范二此时正催促著四兄弟:“快吃!“
  经过今天下午的事情,几人早混熟了。
  他们三两口喝完粥就凑到高林身边。
  “二爷,我们吃好了。”
  高林从柜顶摸出手电筒时,灯壳上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他对著筒身吹了口气,灰絮在煤油灯光里打旋,露出『上海製造』的钢印,这东西一直扔在柜角吃灰。
  按下开关,光柱在墙上戳出个亮斑,晃得范二眯起眼:“二爷,要手电筒干嘛?”
  “抓龙虾。”
  仓红英正收拾著碗筷疑惑地问:“抓龙虾?那东西又不能吃?”
  高林带著几人走出屋说:“妈,有些地方早就在吃了,我师父教过我做法,放心。”
  仓红英一听他是高林师父教的,便不再多问。
  手电筒的光柱在田埂上晃动,范二早把布鞋甩在田埂上,光脚踩进稻田里,稀泥没过脚踝。
  他忽然弯腰抓起一只小龙虾,虾钳在灯光下红得像锈铁:“二爷!这儿有个大的!”
  赵家老大蹲在水里,双手在泥里慢慢摸索,像在淘金子。
  他袖口挽得老高,胳膊上沾著稻穗。忽然手指一紧,摸出只背壳发蓝的老虾。
  “老四,桶递过来!”
  老四提著木桶趿拉著泥鞋跑过去,桶底已经积了层浑水,小龙虾在里头扑腾得哐当响。
  老二最机灵,不知从哪摸来个破竹篮,在水里划拉几圈再提起,篮上掛著七八只虾,触鬚还在乱晃。
  他把虾抖进桶里,用袖子擦了把汗:“这方法比手抓快多了!”
  话音未落,一只小龙虾爬出来,钳子夹住了他裤脚。
  老三是个急脾气,直接趴在田埂上往下够,裤腰都浸在水里。
  他逮到只断了钳的虾,举起来喊:“这只缺胳膊少腿的要不要?”
  高林拿电筒照了照:“要!只要肉不少就行。”
  老三便小心翼翼放进桶里。
  夜风裹著稻味吹过来,把范二的咋呼声送得老远:“二爷,我抓的最多!”
  他裤腿上糊满了泥,每走一步都带出串泥泡。
  赵家老大蹲在水里不吭声,手却没停,不一会儿就摸出小半桶,桶里的虾挤得摞起来,硬壳摩擦发出沙沙的响。
  高林站在田埂上打灯,光柱扫过水麵时,能看见淤泥里爬动的红影。
  忽然听见“扑通”一声,原来是老四追虾时踩滑了,一屁股坐在水里,惹得眾人鬨笑。
  他抹了把脸上的泥,嘿嘿笑著捡起那只虾,放进桶里时还跟范二说:“二哥你看,这只比你刚才抓的还大!”
  龙虾这东西农村的孩子都抓过,年年栽秧时,正是小龙虾泛滥的季节,那时候地里,泥巴路上到处都是,远远望去一片殷红。
  人们担心小龙虾吃庄稼,会主动捕捉,然后再拿去做成饲料。
  高林记忆中原主以前也干过这活,一个白天就能抓个五六十斤。
  不过现在已经是9月份,龙虾远不如之前那么多,但在稻田里还是隨处可见。
  木桶渐渐沉了,高林看著里面的龙虾,朝著高林喊了声。
  “够了。”
  几人这才直起腰,泥巴顺著裤腿往下淌。范二拎起木桶晃了晃,水声哗啦啦。
  “二爷,差不多有十几斤呢。”
  高林用脚踢了踢桶壁,虾群立刻骚动起来,红壳子撞得桶壁咚咚响。
  高林蹲在码头石阶上,剪刀在手里挥动。
  先剪去虾钳,咔嚓两声,大螯掉落,再剪虾头。
  他揪住龙虾尾巴中间那片鰭,指腹一捻一抽,黑黢黢的虾线被拽出来。
  紧接著是剥壳,他用拇指抵住虾腹,猛地一掀,硬壳“啪”地裂开,荔枝肉般的虾肉就露出来了,白里透粉,还沾著点清水。
  赵家老大凑得近:“这肉看著跟河虾一个样嘛!”
  “明个抓完龙虾后就按这方法处理。”
  赵家望著那龙虾肉问:“要多少?”
  高林道:“每天最少一百斤龙虾。”
  “一百斤?“老四嚇了一跳。
  老二摸了摸下巴:“这东西多,两个人一天就能抓到一百斤。”
  高林在河里洗了洗手,对四兄弟说:“这桶龙虾你们带回去慢慢练手,处理是个熟练功。”
  四人连忙点头抬著桶走离开了。
  范二站在一旁盯著那虾肉咽口水:“二爷,这东西真能吃吗?”
  高林笑著说:“当然了,好吃得很。”
  范二挠挠头:“我们为啥不抓河虾?”
  高林朝著家的方向走去:“你一天能弄多少河虾?”
  范二他想起以前跟自家老子去摸河虾,蹲得腿麻才摸了二两。
  这年头,河虾可是抢手货,鱼档里都卖到一块钱一斤了,但龙虾这时候收购价也就五分钱一斤。
  重点是非专业人士的话,捕捞河虾难度大,费时费力,產量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