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人才短缺成瓶颈
  丁义珍盯著屏幕上的数据报表,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一条条滚动著高新园区各企业的用工情况。博士级工程师占比0.68%,硕士以上技术岗不足12%,而同期国內同类园区平均值分別是2.3%和35%。他把表格放大,拉到最底部,三家企业连续两周的设备停机记录被標红:不是机器坏了,是没人会调。
  周长利推门进来时,手里拿著平板,眉头拧成个疙瘩。“刚接到消息,北欧那边愿意派两名工程师来实地交流,但有个前提——咱们得有对等水平的技术团队参与联合调试。”
  “对等?”丁义珍抬眼,“他们知道我们现在什么状况?”
  “林耀东已经解释过了,但他们坚持。”周长利坐下来,“人家说,技术交接不是上课,不能对著空气讲。”
  丁义珍没说话,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写下“晶片封装线”五个字,然后画了个叉。“上周试產失败,问题出在哪?”
  “校准参数不对。”周长利翻了下记录,“操作员按手册流程走了一遍,结果良率只有31%。后来远程请教德国专家,改了三组动態补偿值才勉强提到50%。”
  “那为什么我们的人不能自己调?”
  “没人懂底层算法。”周长利苦笑,“厂里最资深的工艺工程师,之前在家电厂干过十年电机装配。”
  丁义珍盯著白板,忽然问:“现在园区有多少岗位招不到人?”
  “核心岗位缺口两百多个。”周长利点开附件,“光模块设计、高速信號仿真、晶圆级封装……全是卡脖子环节。猎头公司报上来的简歷,八成连项目书都看不懂。”
  林耀东这时候走进来,顺手带上门。“我刚从实验室回来。新到的那台afm设备,开了三天还没运行起来。厂家培训视频看了五遍,现场没人敢上手接样。”
  “了八百万买的『傻瓜机』?”丁义珍冷笑。
  “不傻。”林耀东摇头,“说明书三百页,一半是数学推导。咱们的操作员学歷够,但没受过系统训练,看到偏微分方程直接懵了。”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
  丁义珍转身坐下,重新打开人才结构分析图。“这么说,就算北欧那边真把技术送上门,我们也接不住?”
  “接得住皮毛,吃不透內核。”林耀东说得直白,“人家讲原理,我们听故事;人家谈叠代,我们问基础。时间一长,合作就变成单方面输出,最后还得靠他们驻场撑著。”
  丁义珍靠在椅背上,手指敲著桌面。“我记得去年招了一批应届生,清北復交的都有,怎么到现在还是没人能顶上来?”
  “来了三十多个,半年內走了二十。”周长利嘆气,“待遇其实不低,但配套跟不上。住的是临时宿舍,孩子上学没著落,看病得跑市里三甲。人家父母一打听,觉得不如回长三角大厂踏实。”
  “所以不是不想留,是留不下。”丁义珍慢慢坐直,“咱们搞了这么多政策,土地批得快,税收减得多,可就没好好算过——人到底凭什么在这儿扎根?”
  林耀东接话:“我让银行人事部做过一次调研。高端人才最关心的前三项:一是配偶工作安排,二是子女入学通道,三是医疗绿色通道。咱们目前哪条都没打通。”
  “协和那边能协调吗?”丁义珍问。
  “可以,但得有个名目。”林耀东说,“直接走特批容易惹爭议,得包装成『重点產业人才保障计划』这类正式项目。”
  丁义珍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声:“有意思。咱们费劲巴力地找技术、谈合作,结果卡住我们的不是封锁,是没人。”
  “比封锁还狠。”周长利点头,“封锁还能咬牙冲,没人就是自己把自己困死。”
  “那就得换个打法。”丁义珍站起身,走到窗边。园区的灯还亮著,几栋研发楼的窗户透出零星光亮。“技术可以引进,设备可以採购,可脑子长在別人头上。今天请来一个专家,明天他一走,东西还是不在我们手里。”
  他转过身,语气变了:“我们要建的不是一条生產线,是一个生態。没有人才池,再好的池子也是乾的。”
  林耀东问:“你是想动政策?”
  “不动不行。”丁义珍回到桌前,打开新文档,“现有的人才政策太散,补贴发了一堆,真正卡脖子的问题没解决。比如落户,走常规流程要两年,可人家企业三个月就要投產。”
  “省里没先例。”周长利提醒,“贸然推特殊政策,怕有人说是特权。”
  “没先例就创造先例。”丁义珍敲下標题《关於建立京州高新技术人才快速通道的初步构想》,“当年我爸在西南搞建设,哪条路是现成的?都是边走边修。我们现在缺的不是钱,不是地,是敢不敢打破条条框框。”
  他抬头看著两人:“你们说,为什么有些地方能留住人?不是因为工资高,是因为让人觉得『值得』。孩子能上好学校,老人看病不用排队,夫妻俩都能找到合適的工作。这些事看起来小,却是决定一个人愿不愿意扎下根的关键。”
  林耀东点头:“我建议,先把这几项列为核心保障:定向入学名额、优先保障性住房、跨区域社保衔接、专项医疗额度。用专项资金池托底,避免挤占公共资源。”
  “可以。”丁义珍记下,“但得加上一条——所有享受政策的人才,必须签订五年服务期协议,並带徒培养不少於两名本地青年技术骨干。不能只进不出,要形成循环。”
  周长利补充:“还得防造假。万一有人拿了资源就走人,不仅损失大,还会被人拿来说事。”
  “建立信用档案。”丁义珍说,“跟央行徵信系统联动,违约记录终身可查。另外,每年考核一次实际贡献,不合格的自动退出。”
  他顿了顿,又道:“这件事不能只靠政府。园区企业也得参与进来。我可以號召几家龙头企业设立『联合培养基金』,谁用人,谁出钱,谁定標准。”
  林耀东问:“要不要先小范围试点?”
  “不必。”丁义珍摇头,“一上来就得有力度。小打小闹反而引人猜忌。我们就说清楚:这是为了守住技术落地的最后一公里。没人,一切归零。”
  办公室再次安静下来。
  丁义珍翻开笔记本,写下第一行提纲:
  1. 建立高新技术人才认定快速通道;
  2. 实施“安居—教育—医疗”三位一体保障体系;
  3. 强化企业主体责任与人才培养绑定机制。
  他抬头看向两人:“明天开始,全面梳理现有政策盲区。林耀东负责对接医院、银行、教育口,摸清资源底数;周长利牵头组织企业座谈,听听他们到底缺什么样的人,愿意承担什么责任。”
  “你打算什么时候推?”周长利问。
  “越快越好。”丁义珍合上笔记本,“北欧团队隨时可能到,我们不能等到人家来了才发现——咱们这边连个能平视对话的人都没有。”
  林耀东忽然开口:“如果省內有意见呢?”
  “那就让他们看看这份数据。”丁义珍把屏幕转向他们,上面是三家合作企业因人才不足导致的延期损失统计,“耽误一天,损失七百万。十天就是七千万。谁要是觉得这钱该,我不拦著。”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在“技术可以买,能力必须养”下面,重重画了一横。
  “从现在起,人才问题不是后勤问题,是前线问题。谁卡住了这一环,谁就在拖整个项目的后腿。”
  周长利收起平板:“我这就去安排企业调研。”
  林耀东也起身:“银行这边今晚就能调出近三年高端客户家庭需求数据,明早匯总给你。”
  丁义珍点点头,重新坐回椅子,打开文档,输入第一句话:“当前,我市高新技术產业发展已进入关键阶段,但高端人才供给严重不足,已成为制约项目落地的核心瓶颈……”
  他敲完这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十点十七分。
  窗外,高新园区的灯光依旧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