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就无罪
  武英殿,文武百官各分左右立於两旁。
  朱慈烺坐於龙椅上,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站在下侧位。
  有官员进奏,“启稟皇上,湖广监军太监何志孔、壶关巡按御史黄澍现在殿外候召。”
  “召。”
  “是。”
  很快,一文官、一宦官走进殿內。
  “臣黄澍(奴婢何志孔),参见皇上。”二人行礼。
  “不必多礼。”
  “谢皇上。”
  “黄御史,说一说湖广的情况的吧。”
  “臣遵旨。”黄澍行礼。
  “臣初任开封推府,守汴三年。后蒙先帝拔置台员,会湖广全陷,差臣巡按。去年九月,臣至九江,与寧南侯相会。”
  “寧南侯暂驻九江,臣不敢遽催其前往,只得单身赴楚,与监臣何志孔、抚臣王扬基,招集流庶,训练乡勇,徐缓復楚。”
  “时武昌初復,城內人民,不过百余。至崇禎十六年末,人心方才见稳。今年正月,寧南侯领兵援剿湖广,分兵四出,恢復长沙、岳州、荆州、德安等府。”
  “四月中旬,寧南侯率军兵发承天。臣同抚臣何腾蛟,竭力措办粮料,除犒赏外,只得本色一万余石,不足供大军十日之粮。寧南侯谅臣等心力耗竭,慨然发兵。奈何襄阳闯贼趁势夹击,终未得承天全境。”
  “待臣到汉口,接朝廷詔令,始知先帝已殉社稷,皇上已监国南京。在楚臣僚会於汉口,设立先帝灵牌,哭临既毕,次捧皇上令旨,叩头行礼。期间,寧南侯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逢臣进京述职,寧南侯托臣於京筹措粮餉,以克荆楚全功,以援川蜀剿贼。”
  朱慈烺越听越不是滋味。
  起初,黄澍说的是他在湖广巡按御史任上的见闻,可说著说著,就成了替左良玉討要粮餉。
  加上巩永固在湖广回来后的匯报,朱慈烺已经基本可以断定,黄澍,已经和左良玉搞到了一起。
  “寧南侯忠义,朕素鉴知。所缺粮餉,自当命有司筹措供给。”
  “就是不知寧南侯麾下有兵几何,户部也好按需供给。”
  黄澍回道:“寧南侯麾下之兵,原额一万八千,后扩军至五万。”
  “若加之收拢各地溃兵以所练乡勇,恐怕还要更多。”
  有兵八十万,这个数字,是左良玉对外宣称。对內,没必要玩这种数字游戏。因为没人信。
  莫说是八十万大军了,就是他左良玉能拉出来八万战兵,朱慈烺都能把皇位让给他。
  朱慈烺看向群臣,“五万大军,需餉几何?”
  群臣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黄澍,但就是无人应答。
  黄澍只能自己回答:“启稟皇上,按照战兵一年十八两之餉银,五万大军,年餉合为九十万两。”
  “不过寧南侯特意叮嘱,说眼下国帑中匱,为人臣者,当体谅朝廷。只需餉银八十万两即可。”
  朱慈烺淡淡一笑,“寧南侯真是公忠体国呀。”
  “钱尚书,户部可拿得出八十万两餉银?”
  户部尚书钱谦益奏报,“回稟皇上,国帑不振,太仓常虚,非一日之积。”
  “户部实在困难,拿不出八十万两餉银。”
  “是否可请寧南侯暂作忍耐,待户部筹措之后,便即刻调拨?”
  若是旁人敢开口要八十万两餉银,钱谦益早就张嘴骂回去了。
  但要钱的是左良玉,替左良玉要钱的是同为东林党人的黄澍。
  钱谦益也就没把话说死,委婉的留有几分余地。
  谁料黄澍不近人情,继续坚持。
  “启稟皇上,寧南侯部,本就积年欠餉,士兵连年征战,多有怨言。”
  “若今年还有拖欠,万一三军无食,南下索餉,臣等死不足惜,只恐为祸江南。”
  话说中,带出了威胁的味道。
  朱慈烺面色平静,威胁的话,可能是左良玉说的,也可能是黄澍狐假虎威,打著左良玉的旗號说的。
  不管究竟是谁的意思,於朝廷而言,这种威胁的话,不能是左良玉说的,只能是黄澍说的。
  收拾左良玉,朝廷明显做不到。
  但收拾你黄澍,朝廷还是做得到的。
  朱慈烺还想看看黄澍接下来的表演,暂时没有发作。
  “內阁同有司,儘快筹措寧南侯部所需军,儘快发放。”
  “臣等遵旨。”以內阁首辅史可法为首,相关官员纷纷领旨。
  儘快筹措,儘快发放,越是儘快就越是快不了,先应下来,反正有的是时间磨蹭。
  黄澍见皇帝已经有了態度,便不再继续纠结。
  他知道朝廷不可能真的如数给八十万两军餉,话,他已经替左良玉带到了。
  下面,黄澍就该做自己的事了。
  “皇上,臣还有本要奏。”
  “奏来。”
  黄澍行礼,“天下事势到此,臣见目前所为,还未尝有为皇上做实事者。”
  “先帝因阁部不得其人,一败涂地,况在今日之危急存亡之秋。”
  马士英闻言,本能的感到不好。
  黄澍继续说著:“马阁老原为风督,钦守凤、泗二陵。臣不知马阁老是何等心思,国难之际,竟弃陵寢不顾,忝至南京。”
  “更甚者,强居台阁,翻弄朝权。”
  “利先帝之死,以成就自家富贵,如此不忠者,真不知其还有何面目,惶惶然列於士大夫之行!”
  马士英心里一个劲的骂娘。
  邻居门前晒椒,麻了隔壁。
  我马士英的人缘就这么次?
  怎么是个人都想弹劾我?
  难道我马士英是大明朝必弹劾项目?
  不是在说左良玉军餉的事,怎么就能扯到我身上?
  转念一想,黄澍是东林党,马士英也就释然了。
  “启稟皇上,臣总督凤阳两年,凤、泗二陵安稳无虞,不曾有半分差池。”
  称臣,是对皇帝。
  黄澍不过一御史,他还不配让马士英向他解释。
  马士英只解释了一半,他也只需要解释一半。
  皇陵的问题,他需要解释。
  带兵到南京,那是因为当时不知道太子要来,按照礼法,就应该拥立福王。
  这一点,说破大天去,马士英也占理。
  至於位列台阁,那是经过皇上点头的,马士英不需要解释。
  黄澍不依不饶,“马阁老乃先帝钦命剿贼之官,今年三月,贼破京畿,戕害先帝,何敢说没有半分差池!”
  这一点,马士英有点冤枉。
  马士英奉命剿的是张献忠,攻破京师的是李自成。
  可皇帝死了,臣子罪责难逃。
  儘管冤枉,马士英还不能解释。
  但他不解释还不行。
  “臣奉先帝钦命剿贼,竟致使贼破京畿,先帝殉难,臣万死难辞其咎。”
  说著,马士英跪倒在地。
  请罪过后,又看向黄澍。
  “可黄御史亦是奉先帝钦命,巡按湖广,进剿贼寇。”
  “贼破京畿,马某自知罪责难逃。”
  “敢问黄御史,贼破京畿,难道你就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