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随风潜入夜
  第188章 随风潜入夜
  石守信好久没有来岳父家了,过往来的时候,李胤在关中公干。
  等李胤回洛阳了,石守信又参与伐蜀了,可谓是刚好错过。
  这回正好赶上了,他也不客气,进门后跟岳父客套了几句,然后找了个厢房,躺在榻上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非常安稳香甜,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石守信这两天紧赶慢赶的,又是忙前忙后,又是出谋划策,一直不曾好好休息,可把他累得够呛。
  魏晋时代没有“午餐”这种模式,虽然并不是说中午就一定不吃饭,但没有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午餐的社交习惯。
  然而今日,石守信吃着小米粥,身边有岳父李胤和大舅子李固,都默不作声守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石守信开口。
  等把小米粥吃完,石守信这才看向李固说道:“妻兄,你带着家中所有仆从,去集市买点粮食回来吧,眼看这青黄不接的节气要到了,买点粮食用得上。”
  “知道了。”
  李固不情不愿哼哼了一句,走出了大堂,带着家中仆从们出了院门。
  干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帮不上忙的人。
  “来书房谈吧。”
  李胤对石守信点点头道,二人随即来到书房落座。
  石守信将司马昭装病,妄图以此施加计谋的事情说了一下。但并没有提及,这是针对司马昭对司马孚一脉下的套。
  “明白了,入夜之后,我会走一趟晋王府。”
  李胤点点头道,并没有询问更多的事情。
  如果是可以知道的,石守信自己就说了。
  如果是不该知道的,那为什么要问呢?
  李胤办事可谓是非常爽利,石守信不说,他就干脆不问。
  等见到了司马昭,有什么疑问都会迎刃而解。
  “这件事凶险么?”
  李胤微微皱眉问道。
  他隐约猜到了一些,只是还不能确信。
  石守信点点头说道:“非常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有国家倾覆之患。”
  他面色凝重,并不像在司马攸面前时那般镇定自若。
  “你小心些,事有不谐,可以去蜀地躲一躲。
  说不定还能当下一个刘备。”
  李胤毫不客气的给石守信支招:玩不过的话,那就润去蜀地。
  您还真是敢说啊!
  二人又说了一些关于司马昭装病的细节,以及司马炎和司马攸已经联手的事情。
  一个时辰后石守信对李胤作揖行礼告辞。
  看起来,自家老丈人脑子明白得很。
  这位御史中丞跟着司马昭参与了很多机密之事,对于司马家所面临的阻力和内部矛盾,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石守信压根就不必把司马孚的事情说出来,李胤是一点就透,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司马家,实则内外交困,始终都交不出政权合法性的完美答卷。
  不仅仅是司马昭知道,他身边的近臣也知道。
  看到岳父如此给力,石守信心中稍安。
  人要两条腿走路,现在他已经找到了一条腿,马上要去找另外一条腿了。
  希望这条腿,不要让他失望!
  ……
  夜幕很快便降临了。
  石守信还没去晋王府,李胤却先到了。顺利进入府邸,来到司马昭所在的卧房门前,他被司马炎和府里的亲兵拦住了去路。
  “世子,被晋王提拔之前,下官也知道一些医术,还给乡里乡亲的看过病。
  下官这里有一剂良方,让我进去看一看晋王的病情吧。
  若是下官估计得不差,这药方应该可以治病的。”
  李胤从袖口摸出一张纸,将其递给司马炎。
  后者快速扫了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将“药方”递给李胤道:“李中丞请。”
  “好说好说。”
  李胤微笑点头,推门而入,将里面执勤的卫泛换了出来。
  坐到司马昭床边,李胤轻声道:“晋王,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便是。李某一定会替您办好。”
  司马昭睁开眼睛,就看到李胤俯下身,对自己作揖行礼。
  “唉!”
  司马昭长叹一声,带着无奈与憋屈说道:“坐吧,孤正想去找你呢。”
  “晋王可是担心长乐公一脉尾大不掉之事?”
  李胤凑过来小声问道。
  “正是如此,若孤还有二十年时间,当可以徐徐图之。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长乐公一脉,将来必成祸患。”
  司马昭睁开眼睛,语气平静说道,没有任何隐瞒。
  李胤还是信得过的,当年曹髦举事时,此人便是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
  尾大不掉这个词,还真是用得好啊!要是再拖一拖,搞不好后面就有“曲沃代翼”了!
  “计将安出?”
  司马昭问道。
  李胤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这位晋王眼睛瞬间闪过一抹亮色。
  “这是石守信之谋?”
  司马昭问道。
  李胤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孤过往还疑惑他在蜀地怎么能斗得过钟会,今日观之,钟会输得不冤。
  那就麻烦李公将孤的病情传出去了,依计行事便好。”
  司马昭嘱托道。
  他的优点,就是能力虽然一般,但还算听得进劝。
  司马昭当然知道李胤为什么在这里,只要想想李胤是石守信什么人就明白了,那位老医官卫泛也是石守信请来的。
  确实如李胤所说,“病情”不能就这么拖着,时间长了,即便是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下官告退,若是长乐公寻我,我便说晋王药石无医,回光返照后便要准备身后事。
  至于其他,下官不能答应长乐公。”
  李胤笑道。
  司马昭点点头,紧紧抓住李胤的一只手道:“那就拜托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晋王且宽心,下官断没有帮长乐公的道理。”
  李胤安慰司马昭道。
  司马昭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
  无论是当年的钟会还是现在的贾充,都是司马师提拔起来的。
  唯有李胤是自己提拔的,跟司马师毫无关系,更不是司马孚的人情。
  李胤有什么理由去帮司马孚呢?
  司马昭继续在床上躺好,李胤刚刚走出卧房,司马炎等人便围了过来,态度甚是焦急。
  “我父亲情况如何,那方子管用么?”
  司马炎一语双关问道。
  李胤点点头道:“应该用得上,只是还有几味药还须调整一番,我先回家准备药材。”
  司马炎听懂了暗示,对李胤作揖行礼道:“如此,便拜托李中丞了。”
  “治病的是医官,医生父母心罢了。
  李某来给晋王治病,是医不是官。”
  李胤微微一笑,轻轻摆手便飘然而去,走得十分潇洒。
  看到这一幕,司马炎心中大定,原来李胤就是石守信找来的第一支救兵!
  果然是可靠之人!
  李胤当年在大将军府任职,是司马炎的老师,讲解政务的。
  跟司马昭也好,跟司马炎也罢,私交都非常亲密,而且人品和眼光都信得过。
  要不然,他怎么会选石守信当女婿呢,今日石守信如何,足以见得李胤的眼光。
  李胤有可能站在司马孚那边,对付司马昭这个有知遇之恩的主公,以及自己的学生司马炎吗?
  确实不能说没有可能,但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可以不用考虑。
  司马炎顿时感觉心痒难耐,石守信找的第二支救兵会是谁呢?
  ……
  洛阳城北,南皮伯府的书房里,已经是开国伯的司马伷,脸上如同便秘一般,看向不请自来的石守信,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
  司马伷犹记得当年阻拦曹髦时,石守信指着他鼻子大骂的那些话,就好像是昨日发生的一样。
  可谓是历历在目。
  每每午夜梦回,司马伷都会在梦中重温那一幕。
  俗称破防。
  这种滋味实在是不太好。
  火把光芒照耀下,石守信那张脸比当年成熟了一些,但表情神态与当年无二,让司马伷看着就很生气。
  但石守信今日来访绝对是事出有因,司马伷却也不敢怠慢,依旧是将其请到书房商谈。
  “石司马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我还要去巡视城防。”
  司马伷叹息道,懒得跟石守信纠结过往恩怨了,这位如今已经抱上了司马攸的粗腿,不是自己这位庶出的“叔父”可以随便收拾的。
  “南皮伯虽然担任了征虏将军,假节,应该去兖州上任,然而你却并未动身。
  如今,依旧在洛阳城内,担任五大营中的屯骑校尉。
  应该,是晋王另有安排。”
  石守信简单概述了一下司马伷的经历,这位司马炎的三叔,滞留洛阳,似乎有另外的安排。
  听到石守信所说,司马伷也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开始认真对待了。
  看到司马伷的表情,石守信心中有底,于是开门见山道:
  “晋王之事,南皮伯应该也知道了吧。
  鄙人正是受晋王世子与晋王次子所托,来求南皮伯办事的。”
  司马伷点点头,稍微松了口气。
  晋王世子和次子单个拎出来都不算啥,因为现在当家做主的还是司马昭。
  然而二人加一起就很恐怖了!
  别的不说,居然有人可以把他们这两个人拉在一起办事,足以见得要办的事情不简单!
  “石司马请讲,晋王之事,我自当是责无旁贷。”
  司马伷做了个请的手势。
  “洛阳禁军,大体上可以分为戍卫皇宫的左右卫,洛阳周边地区的前后左右四军,以及戍卫洛阳城的五校。
  但禁军并非都在洛阳,前年禁军参与灭蜀,如今很多人并未全部返回,还在路上。
  左右卫的兵马基本齐整,前后左右四军,分别屯扎许昌、长安、邺城、南阳,距离洛阳还有些距离。
  五校之中,每一校只有千人左右。
  石某想知道,如今洛阳城内,除了南皮伯外,还有谁掌军?”
  石守信正色问道。
  司马伷大惊失色,连忙问道:“这些都是安世告诉你的吗?”
  “说了一些,没有细说。”
  石守信含糊其辞道,其实这些都是他过往的时候零零散散打听到了。毕竟参与伐蜀,一大堆将领都在军营里面,平日里闲聊就能知道不少所谓的“机密”。
  只能说司马伷没有参与灭蜀,少见多怪!
  “如今洛阳兵力空虚啊,五校只有屯骑在洛阳。其他都参与伐蜀了,至今未归。
  右军在许昌,由司马骏统领。
  前军在关中,由司马亮统领。
  左卫统兵将领是司马攸,右卫统兵将领是司马望,各有五千人。
  他们都在洛阳,应该。
  此外羊祜是左将军,左军兵马在蜀地。”
  司马伷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一下。
  “那就不妙了啊,若是司马望听长乐公(司马孚)的,要清君侧大义灭亲,只怕晋王的基业要毁于一旦啊。”
  石守信大言不惭的扼腕叹息道。
  “有这种事?”
  司马伷霍然起身,眼睛都瞪圆了。
  “如果,石某是说如果。
  长乐公说南皮伯这般非嫡出的子弟,也是无辜的,不清算你们。
  而是借着曹氏的手,只杀晋王,司马炎与司马攸,那南皮伯觉得,这件事还离谱吗?”
  石守信反问道。
  司马伷缓缓坐下,这样的事情,当年毌丘俭就干过!强调只杀司马师,呼吁司马孚掌权。
  因为如今的皇族,还是曹氏啊!
  司马家内部换血,虽然在司马家的人看来,属于山崩地裂,但在外人看来……这到底有啥稀奇的?
  不就是把司马懿的嫡子嫡孙都干掉,然后内部调整话事人么?
  这到底是多大个事啊,甚至都不影响司马懿一脉旁支庶出,其中就包括了司马伷、司马骏和司马亮等人。
  司马伷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惶恐不安,这才看向石守信正色道:“说吧,该怎么做?”
  他提都没提司马孚。
  看到这一幕,石守信松了口气。
  司马懿一家,目前还是挺团结的。只是这兵力部署,因为灭蜀的关系,还没有调整到位。
  既然人心还未完全崩坏,那就好办了。
  “南皮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太妙,富平渡口,屯扎了一支来自野王郡的郡兵,约三千人。
  应该是听司马孚指挥调度,你可以派人去确认一下。
  我先回去禀告晋王世子,明日再来,告辞!”
  石守信对司马伷行了一礼,也不等对方答话,就转身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