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交通(三)
  第574章 交通(三)
  1643年6月15日,抚安县,开远乡(今华盛顿州埃根伍德市)。
  初夏的晨光洒落在一座宽大的庭院里,田大成推开房门,深深吸了一口带著松木清香的空气。
  五年前种下的云杉苗已长成一棵碗口粗的小树,禽舍里的鸡鸭扑棱著翅膀,牲口棚中的挽马悠閒地嚼著草料。
  远处的田野里,金黄的麦浪在微风中起伏,翠绿的玉米秆上已经吐露出饱满的穗子,到处都是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
  这片曾经荒芜的土地,在移民们五年的辛勤耕耘下,已然焕发出勃勃生机。
  “当家的,快些用饭吧。“妻子王氏繫著粗布围裙,从厨房里探出身来,“今日不是要带著乡民去修路么?莫要误了时辰。“
  “嗯,晓得了。”田大成在门外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田大成匆匆喝完玉米粥,啃了两个馒头,便抓起那顶宽边草帽。
  如今的他已是开远乡的民兵大队长,今日负责组织本乡四百多名抽调而来的农人参与环海湾(今普吉特湾)国道的修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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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那个在田埂上教新移民种蕎麦的田老大,如今已是乡里颇有威望的人物。
  工地上早已人声鼎沸,来自抚安县几个乡的两千余民夫如同蚁群般在绵延的工地上忙碌著,铁锹与碎石碰撞的叮噹声、號子声、马匹的嘶鸣声交织成一曲雄浑的劳动交响乐。
  “田队长来了!“几个相熟的民夫停下手中的活计,向他打招呼。
  田大成一一点头回应,目光却不自觉地被远处採石场的景象吸引。
  那里矗立著一台正在作业的蒸汽碎石机,浓黑的煤烟从它的烟囱中喷涌而出,巨大的铁顎有节奏地开合,將坚硬的岩石咬碎成均匀的碎石。
  这台被民夫们称为“铁齿兽”的机器,是筑路工程中最引人注目的新式机械。
  “我昨儿听说,这铁傢伙一天能出两百筐碎石,抵得上二十个壮汉砸一天呢!”
  “那可不!到了晚上点著油灯还能继续干活,只要给它餵饱煤炭,可以不眠不休地干几天几夜,比二十个壮汉可强多了!”
  “啥时候,机械厂能造出自己会铺路的铁傢伙,那该多好!以后,咱们就不用每到农閒时节,被抽来干这般苦活累活了。”
  “咋的,嫌修路的活计辛苦?”田大成转头看向发牢骚的年轻后生,“要是搁著在大明,县里的衙役押著你去服徭役,那才叫真正的苦差事!饭都吃不饱,干得慢了还要挨鞭子,稍有不慎连小命都得搭进去。”
  “嘿嘿……”那乡民訕訕地挠了挠头,“田队长,我也没说嫌弃这活计辛苦,只寻思著咱们新华朝廷体恤百姓的辛苦,能早点捣鼓出一个能替代人力的机器。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这般劳心费力地来道路工地上做活,就可以在自个田地里好生侍弄庄稼。”
  “想侍弄自个庄稼,也不急赶这么一时!”田大成淡淡地说道:“这条公路,可是专区政府专门拨了大笔財政费用来修的。这对咱们小老百姓,可是天大的好事,以后想要出门到县城售卖粮食,或者去府城看病採买年货,那可是要方便不少。”
  “田队长说得在理。“那后生连连点头,“朝廷要做的事,自然都是为了咱们百姓好。改明儿,等路修好了,我一定要去宣汉府城见见世面。“
  “瞧你这点出息!”田大成不由乐了,“以后兜里有钱了,你得去始兴城走一趟,那才叫见大世面。”
  “哟,那怕是要稍稍远了一点吧。”后生不好意思地搓著手,“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来新华三四年了,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咱们国家到底有多大,都城又在哪个方向。这辈子啊,也知不道有没有机会出去走一遭。”
  “说这丧气话!”田大成横了他一眼,“搞得你好似没多少日子活了。你说咋没机会出去走一遭?每年拾掇好自己的四十亩田地,到了年底怎么著都能落下十几块银元,攒个十年八年,別说去始兴城逛一逛,就是坐船回大明老家风光一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回大明?”那乡民闻言,顿时呆住了,“我寻思著,这辈子压根就没机会再回去瞅一眼……”
  “你在大明的时候,怕是也从未想过某一天能吃饱肚子,穿暖衣,还有一份属於自己的田地吧?”
  “那可不!哎……”
  “田队长,田队长……”正说著话,一名穿著粗布工装的汉子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將田大成抓住,“我这边到处寻你,准备给你们分派今日的筑路任务。”
  来人是交通建设部派来的筑路工程师林三发,嘴里急切地说道:“……你们开远乡分两组,一组负责运石料,一组负责铺第二段的下层铺设。”
  “记住嘍,铺设厚度得够八厘米,就是两寸多一点,记著用『横铺法』。对,就是昨日所说的,要將碎石缝要错开,別让雨水渗进路基里。”
  田大成点点头,他昨儿已经跟著学过了。
  这碎石路的铺法透著严谨而细致,不像是以前修土路那样把石头隨便垫上,而是要分三层:最底下一层铺粗些的碎石,用木夯砸实;中间一层铺中等大小的,再用马拉石碾压一遍;最上面一层铺细些的,还要把路面铺成中间高、两边低的弧形。
  这位林工爷说,这是预留排水斜面,免得雨天积水泡软路基。
  “听明白了?”交代完细节,林三发认真地看著他。
  “我省得了。”田大成郑重地点点头,“这样子,我们先铺设一小段,然后喊你过来瞧瞧。若是得行,我们就继续铺设剩下的路段。林工爷,你放心,保证不会误了你的事。”
  “甚好!”林三发笑著点了点头,“咱们这几日好生配合,爭取早些完成这段三公里的道路工程。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隨时来找我,整个白天我都在工地上。”
  “好嘞!”田大成应了一声,隨即转身朝开远乡的乡民走去。
  “老少爷们,大家都动起来!周成贵,你带著富水、黄坑、北岗三个村的男人运石料和砂土。孙大眼,你领著其他四个村的男人铺设路面。一个个活儿可都干实在了,莫要偷工减料,更不要糊弄表明。”
  “要知道,这条环海湾国道,可是咱们新华湾最重要的交通大动脉,以后出远门走县城,可都指著这条路!好了,咱废话也不多说了,开工干活!”
  田大成一声令下,开远乡的民夫们立即行动起来。
  周成贵带著运料组的汉子们推著独轮车和挑担,浩浩荡荡地朝採石场方向而去。
  孙大眼则领著铺路组的乡民开始清理路基。
  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挥舞著铁锹、镐子,將表层浮土剷平。
  年长些的则跟在后面,用木夯將地基夯实。
  空气中瀰漫著新翻泥土的清香,混合著汉子们汗水的气息。
  “夯要打实嘍!”田大成沿著路段巡视,不时蹲下身检查地基的平整度,“基础不牢,后面铺再多碎石也是白搭!”
  远处,“铁齿兽”的轰鸣声不绝於耳,一车车规格均匀的碎石被运到工地。
  铺路组的乡民们按照林工爷教导的“横铺法”,仔细地將碎石铺设在路基上。
  阳光下,铁锹翻飞,碎石铺洒,號子声响彻不停。
  时近正午,一段三百余米的路面已经初具雏形。
  林三发与几名工程人员抽空过来检验数道,指出几处稍稍需要整改地方,道路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前延伸。
  午饭节点,数十名抽调而来的妇人抬著一桶桶饭食送到工地。
  热气腾腾的馒头、咸香的鱼乾,还有用大木桶装著的玉米糊糊。
  民夫们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著这条路修通后的打算。
  有人说要买辆马车,趁著农閒时分跑跑运输,赚点閒钱。
  有人计划著去宣汉码头看看冒烟的大海船。
  “林工爷,为啥不用水泥修路呢?”田大成咬了一口馒头,將腮帮子鼓得满满的,“几年前,我去过始兴、广丰,发现那里有不少街道是用水泥铺的路面。那路看著光溜,走起来多舒服。”
  林三发闻言,放下手中的碗,笑著说道:“水泥路面看似坚固,实则对我们的施工条件和道路要求並不合適。始兴、广丰,还有分州等几个本部大城市確实有几条水泥铺设的道路,但都用了没多久,就出现了裂缝和断层的问题,下雨天还不时积水,重型马车经常碾压,就会陷出坑来。你知道为啥?”
  田大成摇了摇头。
  “路基没压实。”林三发用脚使劲踩了踩鬆软的泥土,似乎在向他做演示,“水泥路看著结实,其实娇贵得很。首先,铺路前得把路基分层压实,承载力要够,不然马车一压,路基沉了,路面就会裂。可咱们现在只有马拉石碾,最重的才两千多斤,压出来的路基密实度不够,要是铺水泥,不出三个月就得坏。”
  说著,他用手中的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洼地:“你瞧那边,是软土地基,要是铺水泥,得先垫三尺厚的碎石,还得用『夯机』反覆砸,反覆碾。可凭咱们现在的技术和器具,还做不到完全压实。到时候路面裂了,返工的成本比修新路还高,专区的財政可经不起这么造。”
  “哦……”田大成听得似懂非懂,“那是不是就像一些石板路,各种重货车辆压过后,便会出现凸凹不平,甚至断裂的情况。”
  “没错!”林三发端起碗,三口两口將玉米糊糊喝光,“你以为水泥路好铺?得用模板固定厚度,还得『振捣』,呃,就是把水泥浆里的气泡排出去,不然里面有空洞,一压就碎。”
  “嘿,原来修个路,还有这么多学问。”田大成嘆道。
  “在咱们新华,不光修路是个学问,种田、放牧、挖矿、建房,还有建造生產各种机器设备,那都是有大学问的。”林三发笑著说道:“以后,咱们新华肯定会建许多大学堂和各种专业学堂,给学生教授这些看似不起眼、但却需要诸多窍门和方法的大学问。”
  “……”田大成怔住了。
  咋的,种田、放牧养牲口,也要去学堂专门去学吗?
  “对了,这水泥路修筑费用还很贵,最起码是咱们这种碎石路的三十四倍,就跑跑马车,委实不划算。”林三发站起身来,准备再去打一碗玉米糊糊,“在咱们新华,做什么事,都得讲一个投入產出比。”
  “这碎石路,就刚刚好。既经济又实用,每年仅需要简单维护保养,便能用上好几年。以后呀,从北边宣汉县到南边的邵阳县(今奥林匹亚市),可就要不了十天半个月了。”
  田大成望著林三发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脚下这条正在成型的碎石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想起五年前初到此地时,这里还是一片蛮荒,出行全靠双脚在林间踩出的小径,连骑马都不方便,去一趟县城都得耗费两三天光景。
  如今,这宽阔坚实的国道正一寸寸地向远方延伸,將散落的村镇和县城紧密相连。
  “投入產出比……”他默默咀嚼著这个词,虽然不甚明了其中深意,但隱约觉得,这大概就跟自家种田一个道理。
  不是所有好地都一股脑种最金贵的作物,得看天时、看地力、算收成、计损耗,最终让每一分力气都使在刀刃上。
  就像这种碎石路,或许不如水泥路光鲜,却扎实、耐用,惠及万千百姓。
  “这路修好了,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他看著四下喧闹的乡民,自言自语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