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董小宛
  “少爷,你还会唱曲呢?”
  回家路上小环扬起小脸,星星般的眼睛眨呀眨的。
  柳如是看了陆沉舟一眼,幽幽接话。
  “那可不,你家少爷会的可多了!”
  內心不免嘀咕了一句:平时里就喜欢藏著掖著。
  不知道在打著什么算盘。
  陆沉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解释。
  “诗词歌赋,不是学子基本功吗?”
  小环偏著脑袋思考一番。
  “好像也是嗷。”
  马湘兰而是低著脑袋沉思。
  她读懂了陆沉舟歌曲中的情绪。
  可是她无法理解。
  从未听过表哥经歷过什么重大的感情事故。
  曾经青梅竹马的纳兰,现在两人都放下了隔阂。
  都说睹物思人,她也见过陆沉舟时不时的发呆。
  可越是这样,马湘兰就越不能理解。
  因为在她的认知,或者听过的事情之中。
  每一个身负才华的诗人都会写下关於自己心境的诗。
  或悲或喜,或思或念。
  可是陆沉舟没有。
  除了“庭有枇杷树”之外。
  可那也是他对於爷爷的故事有感而发。
  今日的一曲《落雨》,其中的寓意也没有那么深。
  有或许有,但让人没有那么明显的感受。
  他总是为了別人所作。
  从未在別人面前表示过內心的想法。
  是他不想写,还是写了没说。
  小报的“记者”消失十分灵通。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各大勾栏瓦舍就有上新曲了。
  各大魁娘子更是加班加点的排练。
  拜託,诗仙的新曲啊!
  现在各位娘子,谁要是不会一首他的歌曲。
  怎么好意思开门?
  白的银子,谁能拒绝?
  入夜,陆府,西厢房。
  刚刚洗完澡的柳如是,歪著湿漉漉的脑袋走了进来。
  望著在书桌面前发呆的马湘兰。
  从州桥夜市回来之后,她就是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
  当下不禁好奇地开口询问。
  “湘兰,你没事吧?”
  马湘兰合上了诗集:“如是,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事奇怪?”
  “就是...”马湘兰一时找不到合適的语言。
  “就是表哥的情绪问题。”
  “你没发现他的心里,似乎总是悲伤的吗?”
  柳如是顿了顿,这个问题她早就发现了。
  “你听过表哥还有別的感情吗?”
  柳如是摇了摇头。
  除了纳兰初见,剩下的就没听过他的边消息。
  唯一的疑点,就是那个名叫甄宓的女子。
  可她也问过崔婶和小环,都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印象。
  就连沈砚,陆沉舟曾经的同窗都问过。
  都是一无所获。
  “据我所知,表哥除了纳兰小姐,就没有认识过其他女子。”
  马湘兰分析道:“也没听说他逛过勾栏瓦舍。”
  “那他为何有那种亡妻的情绪?”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柳如是一愣,她的怀疑正落在点上。
  “是有些奇怪。”
  马湘兰接著说道:“我读过很多史书,浩瀚如烟的悼亡诗。”
  “他们无不是睹物思人,有感而发。”
  “字里行间无不在表达情感,哪怕词不达意言不尽意都会记载。”
  “表哥....他...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个问题,直到很多年后。
  白髮苍苍的马湘兰才真正的读懂。
  那晚她醉酒未眠。
  辗转反侧,念及故去的陆沉舟。
  遂起身前往灵堂,牌前乾净整洁。
  往日种种浮现心头,慟哭不已。
  提笔言念亡夫,每每作罢。
  思念化作牌前烛火,青烟不绝。
  次日晌午,正是当今陛下寿宴。
  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陆沉舟的诗词也递给了严维中的家僕。
  隨后跟著柳如是来到码头,静候女厨神董小宛的到来。
  同一时刻,马湘兰正在清音阁试琴。
  这是一家专为富家小姐开设的乐坊。
  主人陈夫人是已故礼部侍郎的遗孀,在汴梁闺秀圈颇有人脉。
  “马姑娘的《平沙落雁》弹得极好。”
  陈夫人轻摇团扇。
  “只是我这儿的学生多是初学,恐怕委屈了姑娘的才情。”
  马湘兰指尖在琴弦上轻抚。
  “教习本就不需炫技,重在传道。”
  “夫人若不嫌弃,我可先试教几日。”
  她需要这份工作。
  虽然陆沉舟给了她银钱,但她不愿做笼中鸟。
  更重要的是,清音阁常有官员家眷往来,是个收集消息的好地方。
  陈夫人沉吟片刻。
  “也好,不过...”
  她压低声音:“有几位特殊的学生,需姑娘格外用心。”
  “特殊?”
  “江浙总兵的千金,还有张阁老的外孙女。”
  马湘兰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点头。
  陈夫人满意地笑了:“既然如此,月钱三两,每旬休一日。”
  “明日就来上工如何?”
  马湘兰刚要答应,门外突然传来爭执声。
  一个锦衣少年强行闯入,身后跟著慌乱的丫鬟。
  “小侯爷,女眷学琴的地方,您不能进啊!”
  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眉眼骄横,腰间玉佩叮噹作响。
  他直勾勾盯著马湘兰。
  “这位就是新来的琴师?比上个月那个老头子强多了!”
  陈夫人沉下脸:“武安侯府就是这般家教?”
  少年不以为忤,反而凑近马湘兰。
  “姐姐教我弹《凤求凰》可好?”
  说著竟要去摸她的手。
  马湘兰迅速收手,少年抓了个空,踉蹌半步。
  就在这尷尬时刻,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父亲让你背的《礼记》可背完了?”
  一位著鹅黄襦裙的少女款款而入。
  容貌与少年有七分相似,气质却天差地別。
  少年顿时蔫了:“长姐...”
  少女向马湘兰盈盈一礼。
  “家弟无状,先生见谅。”
  “小女子庞燕,明日正式来学琴。”
  马湘兰恍然大悟。
  这位就是大將军庞统的女儿。
  她不动声色地还了一礼。
  庞燕拽著弟弟离开后,陈夫人苦笑。
  “武安侯的小祖宗,每月都要闹这么一出。”
  “马姑娘別介意,他姐姐能治他。”
  “若是受到欺负,儘管与我说便是。”
  马湘兰若有所思地看著庞燕远去的背影。
  “我说....”
  陆沉舟慵懒地躺在茶铺的凳子上。
  “你的好姐妹什么时候到啊?”
  “就不能给个准信吗?”
  柳如是也有些疑惑,明明信上说了这个时候到。
  “在等等吧。”
  “小宛不是那种失信的人,或许是有事情耽误了。”
  陆沉舟喝了几杯茶,只觉得有些涨。
  正准备找个地方开闸放水,又担心码头龙蛇混杂。
  留下柳如是一个人在这不安全。
  为此只能强忍著。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如是终於看到信中说的船只。
  人群中让开了条缝,露出一张素净的脸。
  董小宛未施粉黛,青布衣裙。
  却掩不住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的清丽。
  “小宛!”
  “柳姐姐!”
  姐妹相逢,纵有千言万语的谈资。
  陆沉舟实在是憋不住了。
  “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吗?”
  董小宛眉头一挑,看向了柳如是:“这位是?”
  “我给你介绍一下....”
  陆沉舟连忙打断:“在下陆沉舟。”
  “董小姐幸会幸会!”
  董小宛露出一丝笑意:“你就是陆沉舟。”
  “你不知道,我在苏州的时候,就经常....”
  陆沉舟选择性听不见,保持著微笑地点点头。
  柳如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这才结束寒暄,打道回府。
  陆府后院。
  柳如是也不绕弯子。
  沏了杯茶推给她。
  “我想请妹妹出山,当陆记的大厨。”
  大胤的店铺爱用楼、记、铺、社等作为后缀。
  “自打离开王府,我就再没正经做过菜。”
  董小宛眉头紧蹙:“你明知我发过誓不再....”
  “不为权贵烹羹汤嘛。”
  柳如是抢过话头:“但这次不同,陆记接待的是四方百姓。”
  “定价公道,童叟无欺。”
  董小宛不解:“柳姐姐几时改行做善人了?”
  隨著一道道菜名登场,还有经营方式。
  这都是陆沉舟將后世的烤烧店的样式描述了出来。
  柳如是觉得非常可行,於是就记在了心里。
  董小宛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罢了,看在那道小龙虾的份上,我且试试。”
  柳如是欢呼一声。
  “这是陆记的契书,妹妹占三成乾股。”
  董小宛看都不看:“我不要钱。”
  “但有两个条件,一是不露面。”
  “二是我要尝尝那道小龙虾,学学他的手艺。”
  “成!”柳如是拍板。
  “不过陆郎去了静庐,得等他回来。”
  董小宛微微眯眼,一脸玩味地打量著她。
  “陆郎?”
  “难道真如外界传言,姐姐是他的相好?”
  柳如是故作嘆息道。
  “我倒是想啊!”
  “落有意,流水无情。”
  闻到八卦的董小宛马上来了精神,连忙东问西问。
  “怎么可能?外界的传言现在都成这样了吗?”
  “还有更离谱的呢!”
  “我跟你说啊....”
  “哎呀,这都是谣言。”
  “陆郎的为人,你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聊著功夫,马湘兰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宛!”
  看到这位久別重逢的姐妹,马湘兰也是喜出望外。
  “湘兰!”
  董小宛抓住她的手腕,上下打量。
  “时隔一年,没想到,我们三姐妹都是自由身了。”
  “真好!”
  马湘兰眼睛有些红润。
  “你说你,从王府出来后,也不肯来看看我。”
  “学人家隱居山林,果真是一点情谊也不讲。”
  柳如是连忙打著圆场。
  “好啦好啦,不开心的事就不说了。”
  “今日我们姐妹重聚,要不要小酌几杯?”
  董小宛一把揽过下厨的重担。
  “要!今晚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