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9章 照亮生路
  顾洲远面色沉静,心中並未有多少得意。
  他清楚,自己能做的依然有限。
  磺胺和抗生素虽然效果显著,但却不是万能的。
  对於严重的內臟损伤、大出血后器官衰竭、以及已经发展成败血症的伤员,他同样回天乏术。
  依旧不断有尸体被蒙上白布抬出去。
  但相比於之前那种彻底的绝望和听天由命,此刻的伤兵营,至少有了挣扎的力量,有了生的光亮。
  那些军中郎中们,此刻对顾洲远已是心服口服,甚至带著一种学徒般的恭敬。
  他们不再质疑顾洲远的任何指令,主动学习著清创、消毒的方法,虽然他们不明白原理,但却看到了实实在在的效果。
  顾洲远也乐得有人帮忙,將一些基础的护理知识和消毒原则教给他们。
  整个伤兵营的效率和精神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侯靖川和侯岳看著这一切,心中的震撼无以復加。
  他们看著顾洲远忙碌的身影,看著那些原本必死的伤员重获生机,看著郎中和士兵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
  远哥他……真的做到了。”侯岳声音哽咽。
  侯靖川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望著顾洲远,眼神复杂无比。
  这个年轻人,不仅能在万军之中取敌將首级,更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这份本事,这份仁心……
  顾洲远,这个名字,在淮江郡的伤兵营里,已不仅仅是一个传奇,更是在无数伤兵和医者心中,被奉若神明般的存在。
  他带来的,不仅是药品,更是击碎绝望的雷霆,是照亮生路的光。
  京城,皇极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內,气氛却凝重得如同暴雨將至。
  龙椅之上,年轻的大乾皇帝赵承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著扶手。
  丹陛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旁,个个面色肃然。
  “眾卿家。”皇帝的声音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虑。
  “北境突厥犯边,淮江郡告急,这几日来竟无確切战报传来。”
  “边关將士正在浴血,朕心甚忧,诸位爱卿,可有良策以解北疆之困?”
  皇帝话音落下,殿內一片沉寂。
  北疆战事牵动著所有人的心。
  突厥铁骑的凶悍人所共知,若是淮江郡有失,北境门户洞开,后果不堪设想。
  兵部尚书徐仲仁出列道:“回稟陛下,兵部已经令淮江郡周边郡县驻军驰援,这几日没有战报,想来是因为战事胶著而至,微臣以为,没消息,其实又何尝不是好消息。”
  百官都知晓他所说是什么意思。
  突厥骑兵之彪悍是眾人皆知的,淮江郡开始那些天接二连三有战场邸报传来,基本都是向朝廷求援。
  这些日子没了动静,是不是好事不知道,起码不是坏事。
  这时,苏文渊出列,微微躬身,声音沉稳而清晰:“陛下暂且宽心,老臣近日详查边关奏报,以为局势尚未到不可收拾之境。”
  他顿了顿,分析道:“突厥新任可汗阿史那·博里虽一统诸部,但其內部权力尚未完全稳固,左王系与右王系之间齟齬犹存。”
  “此次南下劫掠,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意在抢夺粮草財物以充实自身,稳固內部,而非意图与我大乾全面开战,鯨吞疆土。”
  苏文渊抬起头,目光睿智:“依老臣之见,只要淮江郡能坚守数日,待周边援军抵达,形成內外夹击之势,突厥人见无利可图,加之其內部不稳,必生退意。”
  “此战,关键在於守城,在於拖延,只要淮江郡不破,北疆局势,可控。”
  “淮江郡守何清源才德兼隆,吏民信服,是个有能力的人,老臣以为,以何大人的本事,撑到援军到来应该不成问题。”
  苏文渊一番抽丝剥茧的分析,如同给焦灼的朝堂注入了一剂清醒剂,让不少惶惶不安的官员稍稍安心。
  皇帝紧锁的眉头也略微舒展了一些,微微頷首:“苏师傅所言,確有道理,但愿淮江郡能如苏师傅所料,固若金汤。”
  然而,这边疆烽火暂缓的討论刚告一段落,另一个话题便被引了出来。
  內阁大学士李青松迈步出班,声音带著一丝刻意的沉重:
  “陛下,北疆之事,固有苏先生高见,然则,內患不除,亦恐动摇国本,臣,要参大同村县子,顾洲远!”
  “顾洲远”这个名字一出,大殿內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这个名字,虽然很少在朝堂上出现。
  但能在这里参加朝会的官员,哪一个不是耳目通明消息灵通之辈?
  龙椅上的至尊,所做所想总有人拼了命地揣摩。
  近来顾洲远的事情,自然而然地,也进入了眾官的视野。
  了解了才发现,这位顾县子……是真的能折腾啊。
  李青松继续道:“陛下此前下旨,宣其入京覲见,然此子竟以各种理由拖延搪塞,迟迟不肯动身,此乃大不敬!视皇命如无物!”
  他声音提高,带著愤慨:“更甚者,据新任青田县令许之言八百里加急奏报,那顾洲远在地方上囂张跋扈,无法无天!”
  “其掌控工坊,聚敛私財,编练乡勇,规模逾制!”
  “许县令秉持圣意,前往监察,竟遭其当眾羞辱,致使朝廷命官威严扫地,政令难出县衙!”
  “其在青田,简直是为所欲为,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李青松的话,如同在油锅里撒了一把盐。
  他乃是文官之首,不少御史言官立刻群情激愤,纷纷出列附和。
  “陛下,顾洲远此子,仗著些许微末功劳,便恃宠而骄,目无君上,藐视法度,实乃国之大蠹!”
  “如此狂悖之徒,若不严加惩治,朝廷威严何在?法度纲常何在?”
  “请陛下下旨,即刻锁拿顾洲远进京问罪!”
  一时间,要求严惩顾洲远的声浪甚囂尘上。
  龙椅上的皇帝赵承渊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许之言呈上来的摺子,他自然是看到的。
  顾洲远的种种行为,確实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在他看来,听话,远远比有本事更加重要。
  而站在百官前列的苏文渊,听著李青松等人慷慨激昂的弹劾,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龙椅上沉默不语的皇帝,心中轻轻一嘆。
  他深知顾洲远其才,但也明白其行径已引起猜忌。
  此刻北疆未寧,实在不宜对內大动干戈。
  他正准备出言缓和几句,却听身侧的一人开口道:
  “陛下,老臣认为,此事倒没有李公说得那般严重,顾洲远此人只是在乡野成长,有些不通礼数罢了。”
  “要说恃才傲物,可能是有点,但绝不至目无王法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