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火车上(二)
  第278章 火车上(二)
  林哲心头一跳,但面上不显:“老同志说笑了,我只是去上了个厕所。”
  退伍军人递给他一支大前门:“小伙子,我虽然少只骼膊,眼睛可不瞎。你手上还有煤灰呢。我是冶金局的姓陈,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哲接过香菸,笑著说道:“陈老您好!我叫林哲,是第三钢铁厂的技术员。”
  陈老惊讶的道:“你就是林哲,这么年轻。”
  林哲奇怪的问道:“陈老,您知道我。”
  “哈哈,我还看过你写的好几篇文章呢。特別是你的那篇锰基高强度低合金钢的研发与计算方法,我是一点也看不懂,但是认识的老友们对你都是一阵夸奖。
  为了你,钢铁学院的老张还特地跟我说过你,说如果给你好的条件,你一定是国內未来20年,不30年的顶樑柱,小李也和我提到过你。可惜一—”
  张教授讲的太夸张了,我这点水平,比他差远了,你这次是—”
  陈老吸了口烟,有点落寞的压低声音说道:“我这是投奔我儿子去了,这两年在局里怪话讲多了,他们看不惯,正好趁著机会办了病退,不给他们搞我的机会。
  其实刚才那个投机倒把分析讲的也没错,就是戳了我的心窝子,我才一算了,你们厂怎么把你给放出来了,我记得你不是在合金实验车间吗?”
  林哲看老人五岳朝拱,四瀆清明,也没有隱瞒,简单的说了真实情况,还把最近正在研究的一部分资料的情况也介绍了一下。
  陈老嘆息道:“可惜啊,最近实在太困难了。你要坚持研究,这个东西一听就很有用我把我的联繫方式和地址给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联繫我,在南边,我战友遍地,
  没问题的。
  在京城有事也可以联繫我,大事解决不了,但生活上的小事没问题,不过看你这样子,这点小事情也用不上,哈哈。”
  林哲接过地址,感激的道:“陈老,这对我真是太有用了,非常感谢您。”
  两人又聊了许久,直到深夜,林哲觉得太晚睡觉对老人身体不好,才劝他去休息了。
  天刚蒙蒙亮,列车已经驶过黄河。林哲醒来时,发现陈老早已起身,正倚著车窗抽菸,青白色的烟雾在晨光中裂升起。
  “醒了?”陈老掐灭菸头,从网兜里掏出两个铝饭盒,“尝尝,保定站的驴肉火烧,
  趁热才好吃。”
  林哲接过饭盒,触手还是温热的。掀开盖子,麵饼夹著薄薄的几片酱色驴肉。
  “陈老,这..:“
  “吃吧,“老人摆摆手,“我那个不爭气的儿子在广川军区后勤部,每个月都往家里梢点稀罕物。”
  正说著,背头上海人揉著眼晴从中铺爬下来,看到驴肉火烧眼晴一亮:“哟,保定驴火!阿拉上次吃还是五七年..:“
  他突然声,意识到说漏了嘴,五七年能自由往来保定上海的,多半是私营商人。
  保密干部不知何时也醒了,正冷眼盯著他们。林哲敏锐地注意到,那人目光在驴肉火烧上多停留了几秒,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位同志也尝尝?”林哲主动递过自己那份,“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干部模样的男人犹豫片刻,终於接过饭盒:“...谢谢。我姓赵,工业部调研处的。”他咬了一小口,突然压低声音,“陈局长,没想到在这遇见您。”
  陈老脸色一变:“认错人了。我就是个退休老头。”
  赵干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说话。林哲心里却掀起了波澜一一陈老竟然是冶金局的局长?
  虽然刚才谈话中已经猜到老人身份不一般,但没想到是这么高级別的干部。
  火车在一个小站临时停车,站牌上写著“信阳“。窗外突然传来喧譁声,十几个衣衫礼楼的农民围著餐车窗口。
  “要饭的越来越多了。”晚上上车的圆脸妇女搂紧孩子,声音发颤,“俺们保定乡下,去年还只是吃红薯叶,今年连树皮都..:“
  “慎言!”赵干部突然厉声打断,“自然灾害是暂时的,帝国主义封锁造成的困难..:“
  他的训斥突然停住,因为陈老正用那只独臂,默默地把半盒驴肉火烧塞给了窗外一个瘦得嚇人的小女孩。
  列车再次启动时,气氛变得沉闷。林哲藉口打热水,拎著搪瓷缸来到车厢连接处。
  透过雾气蒙蒙的车窗,他看见刚才那群农民还站在站台上,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晨雾中。
  林哲知道现在情况不好,却也没有想到现在是这种情况,脑海中竟然浮现起非常小的时候父亲背著自己的样子,妈的,我爸在战爭年代都没有让我和我妈挨饿,我更不能了。
  “心里不好受?”陈老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林哲摇摇头:“就是觉得...我的研究,救不了眼前挨饿的人,想著是不是去研究研究农业。”
  “傻小子,术业有专攻,你还是好好继续你的研究,这些困难都是暂时的,迟早都会过去,再难也不会比当年还困难,怕什么,该吃吃,该喝喝,只有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打击敌人。”陈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说。
  林哲没有想到陈老这么乐观,看样子从死人堆里出来的人都不是傻子,以他的年纪,
  正是高级干部的大好年纪,却可以急流勇退,厉害。
  林哲也笑了起来,心想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著,我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是给国家最大的贡献了。
  回到车厢时,赵干部正在笔记本上写著什么,见他们进来立即合上本子。林哲笑了笑,陈老撇撇嘴,都没有说话。
  中午时分,列车停靠武昌站。月台上挤满了挑著扁担的小贩,叫卖著热乾麵和豆皮。
  林哲刚下车,上海人就凑过来小声说:“当心点,那个赵同志一路上都在记东西。”
  接著他神秘兮兮地凑近林哲:“听说儂广川路道粗?”
  林哲挑眉看著这个活宝,昨晚他可是亲眼看见这傢伙用三颗大白兔奶跟餐车服务员换了半瓶竹叶青。
  “张阿发,荣记纺织厂採购科。”上海人自来熟地摸出包“大前门“,烟盒上还印著香港皇后大酒店的烫金log0。
  “实不相瞒,阿拉这次去广川...嘿嘿。”他做了个划船的手势,眼睛眯成两条缝。
  林哲顿时来了兴趣,他接过香菸,故意压低声音:“现在查得严,你哪来的路子?”
  “嘘一一“张阿发左右张望,突然从皮鞋跟里抠出张皱巴巴的纸条。
  “喏,黄埔港老周家的暗號。只要对上了.::“他得意地捻著手指,“比坐火车还便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