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交通(一)
  第572章 交通(一)
  1643年5月25日,破晓时分,乳白色的海雾依旧缠绵在红林湾(今洪堡湾)的水面,將天地笼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潮湿而冰冷的空气里浸透了红木森林特有的清香与海水的咸腥。
  一座崭新的水泥栈桥如同巨人的臂膀,毅然探入雾气迷濛的海湾深处,这是新华人在这片原始海岸线上留下的最深刻的工业印记。
  一艘隶属於太平洋第二运输公司的三桅帆船“乘风號”,穿过雾墙与岬口的屏障,破开平静如镜的海面,缓缓驶入湾內。
  在引水员的旗语指引下,它沉稳地靠上了栈桥旁最深处的泊位。
  当粗重的缆绳牢牢系上系缆桩时,码头上的港务管事赵德柱——一名前登州卫所小旗官,才將提著的半口气缓缓吐出,隨即敲响了代表船只安全抵达的铜钟。
  钟声在湾內迴荡,唤醒了这座建立仅一年多的拓殖点。
  红林堡(今加州尤里卡市),拥有渝州(今旧金山)至昭业(今俄勒冈州阿斯托利亚市)之间唯一的天然深水良港条件,背靠无尽的红木林海,面朝浩渺的太平洋,其战略地位自被“发现”之日起,便受到新华高层的高度重视。
  短短一年间,移民拓殖部便往该地输送了四百多名移民,伐木垦荒,建房筑堡,硬生生在海岸边的这片冲积平原上建起了一座初具规模的拓殖据点。
  这座水泥栈桥及相应的码头附属设施,更是新华政府不计成本、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成果,旨在將其打造为连接南北航线的关键补给枢纽。
  “一个个都动起来!『乘风號』靠泊了,准备卸货!”赵德柱用他带著浓厚胶东口音的官话,招呼著码头上的工人们。
  这些工人大多是一年前才来到这片新土地的大明移民,他们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木箱和渔网,四下聚拢过来。
  然而,当工人们准备像往常一样卸下预期中的粮食、布匹、铁器,或者五金工具时,他们却嗅到了一股陌生的、带著些许硫磺气息的矿物味道。
  工头李大山几步踏上跳板,探身朝货舱里一望,顿时愣住了,回头朝著赵德柱喊道:“赵头,这船……装的不是粮,也不是日常杂货,满舱都是黑乎乎的石炭!”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果然,巨大的货舱里不见往常的粮食和杂货,只有满舱的煤炭,在逐渐穿透海雾的阳光下,泛著某种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乘风號”的船长是一位名叫孙海生的精干中年人,他笑著走过来,用脚踢了踢舱室里的煤块,“没错,是石炭,上好的无烟煤,从本部分州港(今纳奈莫)那边的矿场运来的。”
  李大山和围过来的工人们脸上都写满了困惑。
  “怎么著,本部那边怕俺们俺们在这冻著了,专门给送来了这么一船煤炭?”有人撇撇嘴说道。
  “嘿,咱们这儿哪会缺柴火!”一名工人接过话来,伸手指了指码头后方那无边无际的森林,语气中带著一丝嘲笑,“就咱们红林堡,別的不敢说,这烧火的木柴,怕是几百年都烧不完。你说,何苦费这般大的周章,千里迢迢地从北边运这石炭来?这得耗费多少人工和船力?”
  “说得是呀!这石炭估摸著还要钱买吧?……咱们兜里比脸都乾净,哪有多余的閒钱买这玩意!”
  “就是,有运石炭的工夫,莫如给我们送几十个妇人过来,也好暖暖被窝,生几个小崽子,那才是朝廷真体恤我等於此拓殖建设的辛苦!”有人鬨笑著附和,引来一片曖昧的嬉闹。
  “你们懂个屁!”船长孙海生鄙夷地看著这么一群新移民,抬起下巴,语气带著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就你们这些刚来的叫子,哪里用得起煤炭!告诉你们吧,这些煤炭可不是给你们各家各户灶膛里生火做饭、冬日里取暖续命用的。”
  “那是干啥的?”一个工人嘀咕道。
  “干啥用的?”孙海生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这些煤炭,是给船吃的『粮食』!”
  “啥?给船吃的……粮食?”
  “別逗俺们了!从古到今,这船除了吃风,吃力气,何曾听说过要吃煤炭?船要是能吃炭,那老子还能吞石头哩!”一个瘦小的汉子摇著头,满脸的不信。
  “真是一群没开眼的土包子!”孙海生嗤笑一声,眼神睥睨地扫了一圈卸货工人,“以前没有吃煤炭的船,未必现在就没有了吗?哼,要不了几个月,从邵武军港(今埃斯奎莫尔特港)的新华特种造船厂里就会络绎不绝地驶出一艘又一艘仅靠吃煤炭,便能自己跑起来的船只!”
  “真的,假的?”李大山愣愣地看著他,“烧煤就能让船自己走?你这说得也太玄乎了,跟说书人讲的那些木牛流马似的。”
  “木牛流马?”孙海生砸吧了一下嘴巴,竟点了点头,“嘿,你这么一说倒有几分神似!那些下水的机帆船还真的跟木牛流马一样,餵给它煤炭吃,便能不靠风力,也不借水流,自己就能吭哧吭哧地在海上跑得飞快。”
  “机帆船?”
  “帆船”这个词很熟悉,毕竟大家都是从大明漂洋过来来的,见得很多了。
  但帆船前面加了一个“机”,就透著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陌生与神秘。
  “对,机帆船!”孙海生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著一丝炫耀,“就是既保留风帆,又装上一种叫『蒸汽机』的大傢伙的船!那傢伙,烧的就是这煤,可以產生巨大的力气,推动船只向前飞快地跑起来!”
  “你们想,要是碰上顶头风,或者一丝风都没有的天气,普通的帆船就得乾等著,或者费劲巴力地划桨摇櫓。”
  “可这机帆船不一样,只要煤仓是满的,炉火是旺的,它就能自个儿往前冲,不受老天爷的摆布,想什么时候开船就什么时候开船,想去哪个方向就去哪个方向。以后,咱们吃海上饭的人,就不再指著老天爷和海龙王的脸色了。”
  “乖乖,真厉害!”眾人闻言,不由嘖嘖称奇。
  “这算什么?”孙海生得意地一摆手:“我们新华搞出的厉害玩意多著呢!你们怕是不知道,用铁疙瘩也能造船吧?嘿嘿,很多东西,只有你们想不出来,没有咱们新华工匠造不出来的!”
  工人们听了,轰然笑了起来。
  给船餵煤炭吃,让它驱动船只在水里跑,那还有个谱,勉强可以接受。
  可你要用铁疙瘩造船,那可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傻子都知道,往水里扔块铁坨坨,那还不得立即沉入水底。
  “好了,好了!都甭扯閒篇了!都动起来,把船上的……石炭都卸了。”赵德柱猛地回过神来,货船既已到港,卸货才是正理。
  一个个都像二愣子般,杵在甲板上听这位话多的船长吹牛皮。
  “对,对,赶紧卸货。”孙海生也收敛了谈兴,挥手催促道:“早点將煤炭卸下来,我们还得洗舱,装红木。这一路回去都是逆风逆水的,可要耗费不少时日!”
  他转向赵德柱,语气变得认真:“赵主事,这煤炭卸下后,你们最好赶紧搭个棚子遮盖上一下。这玩意儿虽说不怕放,但日晒雨淋的,总归影响烧的效果,万一湿透了,到时候点不著火,耽误了机帆船的事,那可是大麻烦。”
  “嗯,那是自然。”赵德柱点了点头,“待卸了煤炭后,我寻些人来,给堆场搭个简易棚子,遮遮风雨。哎,以后这沿海一线的港口据点是不是都要建一座储煤站,为你们那个什么……机帆船隨时加煤?”
  “那可不!”孙海生语气篤定,“我估摸著,从北边的始兴港,到子午河地区的昭业港,再到你们这座红林港,然后往南边的渝州(今旧金山)、南平等几座紧要港口,都要储备大量的煤炭,以供应往来行驶的机帆船所用。”
  卸货的工作持续了两天。
  5月27日,当最后一抓斗煤炭被清出船舱,水手们立即用桶提来海水,仔细冲洗了货舱的每一个角落,直到不见丝毫煤灰。
  隨后,码头上那架“畜力起重机”--以木结构的高塔,顶部安装有铁製的滑轮组和绞盘,由马在踏车中绕圈行走来提供动力——调转了方向,將码头上堆积如山的红木一根根吊装上船。
  这些產自红林堡周边森林的海岸红木,因其卓越的物理特性,一经发现,便成为重要的资源。
  其木质坚硬,纹理美观,色泽深沉温润,更兼具天然的耐腐蚀性与抗虫蛀能力,在新华本土被视为顶级建材与木工原料。
  无论是用於户外建筑的露台、柵栏、长椅,还是作为房屋的外墙板、屋顶木瓦,皆能歷久弥新。
  而隨著新华工商业的蓬勃发展,社会富裕阶层逐渐壮大,对高档家具的需求也与日俱增。
  以红木打造的家私,不仅坚实耐用,更因其典雅深沉的质感而备受推崇,隱隱成为身份与品味的象徵。
  这股风潮,为远在边疆的红林堡带来了持续且可观的经济收益,成为支撑这座新生拓殖据点快速发展的重要血脉。
  五月的阳光,透过海湾上空渐渐散去的薄雾,温暖地洒在码头上,映照出分明而奇特的景象。
  一边是乌黑髮亮且象徵著工业力量与未来动力的煤山,静静地等待著唤醒它的蒸汽机巨兽。
  另一边是红褐润泽並代表著自然馈赠与原始財富的巨木,正被缓缓吞入船舱,即將成为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一部分。
  这一黑一红,两种截然不同的资源在此交匯,共同编织著一幅属於新华帝国勃勃生发的壮阔图景。
  ——
  (本章完)